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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过到她哭着,跪下来,和那女子一起捡她掉在地上的碎屑,一边捡一边哭着跟那女子说对不起。”
    乐安仰起头,让泛酸的眼角的液体又不掉下来。
    “最终,她也没说什么,见我带着孩子,甚至还给了我两个窝窝,然后就什么也没说,把我赶走了。”
    “走之前,我跟她说,如果能活下来,我会报答她的,我一定会报答她的,我李臻从不白拿人东西……”
    说到这里,乐安便停下了,又伸手,从纸包里拿出一片炸麻叶儿,慢慢地吃着。
    等到她终于吃完,却似乎仍旧没有再继续说的样子。
    睢鹭只好开口问:“……再然后呢?”
    乐安顿住,抬头,看他一眼,嘴角还沾着芝麻。
    “再然后啊……”乐安轻声重复道。
    “她死了。”
    后来啊,战乱终于结束,乐安又重新成为那个金枝玉叶的公主,甚至执掌了天下大权,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赏人金银珠宝也轻而易举,于是她派人去找她,找那户人家,可是派出去的人说——
    “她早死了。”
    “您走后不久,就有股乱兵经过了她的村庄。”
    短短两句话,甚至不需多解释,乐安便已经完全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因为同样的事情她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
    乐安原本以为,自己是最不幸的,她从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的公主,一夕之间成了仓皇逃窜的落地凤凰,东躲西藏,担惊受怕,老天似乎在惩罚她前面二十年过得太顺遂,于是让她二十岁之后过得异常坎坷。
    她曾安慰自己,这就是她身为公主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毕竟她享受的多,那么灾难一来,失去的自然也多。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个农妇又怎么说呢?
    她一生贫苦,没有享受过乐安曾经享受过的任何荣华富贵,她也与人为善,连对待抢了她孩子吃食的小偷都那样心软温柔,可是,战乱一来,她也丝毫逃脱不掉。
    仅仅是一场兵乱,便将她所在的村庄洗劫一空,乐安派去的人去找时,只看到已经烧焦的空空无人的村庄。
    不止她死了,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父母亲人,都死了,死在了战乱里,死在乐安有能力报答她之前。
    “我欠她的,永远都还不了了。”
    乐安咽下最后一口麻叶儿,喷香的味道口腔发酵,品到最后,竟完全感觉不到香,反而只觉得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苦味儿。
    *
    之后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沉默了许久。
    乐安仍旧往前走着,也没有再买什么东西,对大街上形形色色的摊位百货也不感兴趣,她只是走着,一直往前走着,走到双腿发疼发酸也不叫一声。
    直到走出闹市,走到人迹越发稀少的坊市。
    乐安忽然站定,看了看四周,转身对睢鹭道:“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睢鹭点头:“好。”
    于是乐安在前面带路。
    但她这个带路人有点儿不靠谱,很是找不准路,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走了好几次弯路,最后终于凭着记忆,凭着周围越来越荒凉的场景,确定了自己要找的地方。
    然而到达的地方,也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
    “这里,以前有一间小茅屋,茅屋前是一片荒废的空地,上面长满了杂草,后来我找来了菜种子,在空地上种下种子,没多久就长出了绿油油的小苗,看,就像现在一样——”
    乐安指着眼前一大片整齐油绿的菜畦,对睢鹭说道。
    没错,这里,就是曾经她和齐庸言相遇的地方。
    只不过,她记忆里那间简陋的茅草屋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方方正正的土屋,而土屋前,是一大片整整齐齐,绿意盎然的菜地。
    这片土地本就肥沃,不然也不会长满杂草,但那时,因为战乱,茅屋原本的主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茅屋被回不了家乡的齐庸言暂占,住下,但齐庸言不善农事,于是那片地便荒废了,直到后来乐安撒上种子,但很快——随着她离去后,那片菜地应该也很快又荒废了吧。
    而如今,天下承平已久,京城人来人往,于是茅草屋换成了土屋,新的主人来此,将荒废的土地重新翻整,开垦,除去杂草,洒下种子,才有了眼前这一副景象。
    虽然看不到当年的旧景象,似乎应该有些人事皆非的感慨,但其实,乐安觉得这样似乎更好。
    菜地的主人似乎不在,乐安走到菜畦间也不见人出来。
    乐安便慢慢往里走,看着脚下这些生长地旺盛的蔬菜,仿佛看到很久以前,那个“臻臻”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吃白饭的,努力开垦荒地,除草种菜,做着一切以前从未做过的事。
    然而终究也不知道,那片她亲手开垦的菜地最后怎样了,那些蔬菜最后有没有填饱谁的肚子,又或者如那个炸面叶儿的女子一般,消失于战乱的践踏中。
    以前和齐庸言在一起那么久,竟然也忘记问他。
    是啊,那时候她和他心里都装着太多事,那还有心思惦记着一块小小的菜地?
    乐安笑笑,随即突然停下脚步。
    一只体表青翠碧绿的蚂蚱,突然从菜叶上,蹦跶到了她身上。
    乐安屏住呼吸,忽然出手,以闪电般的速度将其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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