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莞自己都有些看不清自己了。
景翊看着她面色迷惘的模样,不禁在心中冷笑了一下,移开目光。
“让你失望了,就算我身上有皇室血统,也不会重回皇子的身份。”
阮清莞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冷淡疏离,她心中一慌,连忙去抚摸他的手,声音娇柔:“夫君……”
景翊却下意识避开了她的动作,起身从床榻上离开,背对她道:“我今晚不宿在帐中。”
他说完便随意套上外袍,匆匆撩起帐帘出去。
他自己都觉得像是在落荒而逃,不知道究竟是对她失望,还是不敢去面对那个伤透自己的真相。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要面对女子的冷眼相待了,却没想到忽然得到了她的温柔与美好,在与她温存相爱的那些日子里,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快乐,他以为自己荒芜的人生里终于迎来了一束光。
可直到今天才知道,那束光并非真正的温暖。
清冷的月光撒在男人的面容上,竟给他染上几分悲凉。
男人闭上眼眸滚动了下喉结,心中酸涩不已。
从未拥有过,与拥有过再亲自打碎,究竟哪个更令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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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副状态,一直持续到冬猎结束。
回到府里的时候,连下人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状态不对劲,竹苓悄悄问过她好几次,阮清莞都只是摇头。
景翊再次搬回了前院书房,只是这次却是他自己主动的。
昔日温馨热闹的栖霞居回归冷清寂静,阮清莞深夜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床上,忍不住泪水浸湿了被褥。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寻香寺突然传来了好消息。
云浮大师的真身出现了。
阮清莞早已安排了蹲守在了庙里,得到消息后便第一时间传回来,她好及时赶到寻香寺见人。
阮清莞知道,虽然如今他们二人之间变成这副模样,可景翊那心悸的毛病却是一刻也不能耽搁的。
她重振了自己颓废几日的精神,出府向寺庙赶去。
冬日里的天阴沉沉的,像是又酝酿着一场大雨,阮清莞掀开车帘望了眼天空,吩咐车夫赶路的速度更快了些。
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阮清莞赶到寻香寺时,一路轻车熟路地找到云浮大师所居住的禅房。
“咚咚”两声敲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不染俗世尘埃的容颜。
云浮大师修行多年,到了此番境地,竟是连年龄都看不出来,阮清莞怀着对他的敬重,低眉敛目行一大礼:“久闻大师尊名,小女有一事相求。”
她低垂下眸子的那一刹那,却是没注意到云浮看向她那复杂的眼神,像是熟悉之人多年后的重逢。
“是你啊。”云浮淡淡地开口。
阮清莞抬起眸子:“大师认得我?”
岂止是认得……云浮在心中一笑,了然地望着她:“你今日是为了你那夫君来的吧?”
阮清莞更为惊讶:“大师连这也知道?”
她心中对云浮大师不由更加敬重,果然是修行极深的得道高僧,什么都没说就看透了她的来意。
阮清莞立刻拱起了手,诚恳道:“拙夫的心悸每逢雷雨天发作,疼痛难忍十分要命,求大师出手相救。”
云浮却是目光探究地望着她,相隔一世,她的模样似乎与上一世变化了许多。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上一世那个雷雨之夜,那个大靖朝最尊贵狠戾的男人是怎么绝望地求他,让他心爱的女人复活。
即使他用了那样残酷的代价,也丝毫没有犹豫。
云浮想到上一世男人那样孤绝的模样,对眼前的女子不禁又多了几分探究。
毕竟,他可记得,上一世男人对她情根深种,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想要她重活,可这个女人,却是始终都没有正眼看过男人一回的。
云浮不禁问道:“你真想救他?”
阮清莞点头,目光诚挚:“求求大师了。”
“好。”云浮一口答应,却是转身踏出了禅房的门槛,望着云雾缭绕的山中寺庙,俯视道:“只要你重新再上山一次,我就救他。”
“重新上山一次?”阮清莞疑惑。
云浮点头,道:“只是这次,你需得从山脚的阶梯栈道一步步拾级而上,一步一叩拜,对着山顶行三跪九叩大礼,一路行至我这间禅房门口,我才同意救他。”
寻香寺坐落于山顶,山路十分陡峭难行,阮清莞每每上山都要花费大半个时辰的功夫,若是一步一叩拜上来,只怕没死也要掉半条命了。
她不禁蹙眉,问道:“大师何苦这般刁难人?”
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云浮究竟是不是真心想要救人了。
云浮却是闭眼不答,他提出这番要求,也是想考验下眼前的女子,看看这一世她究竟愿意为男人做到何种程度,才不枉她那夫君上一世那样悲绝地祈求。
“怎么,不愿意了?”云浮看着女子为难的脸。
阮清莞却是摇了摇头,抬起眸子看着他:“大师可是说真的?只要我叩拜上山,大师就出手相救?”
“自然。”云浮颔首:“出家人不打诳语。”
阮清莞在袖中握紧了拳,目光坚定:“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重回山脚下时,天已经彻底阴沉下来了,有细碎的雨点打在身上,山中的风格外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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