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进来,彻底打破车厢的平静。
关洁听到铃声,下意识看向祝政。
见他岿然不动,并没放慢车速接电话,关洁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关洁这才东翻西找,从包里掏出手机。垂眸看一眼,见是陌生号码,关洁犹豫半秒,摁下接听。
“请问是小关——关洁吗?”电话里,一道犹豫、黏糊不清的中年女声缓缓溢出听筒。
“我是周明秀,你还记得我吧?”
关洁刚开始没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直到对方亮明身份,关洁才恍然记起。
她的高中班主任,一个有着文艺气息、热爱诗词的语文老师。
也是高中时代,她跟林昭那段恋爱的唯一见证人。
关洁忽然觉得空气有些粘稠,粘稠到她喘不过气来,连带着她的情绪都有些失控。
这通电话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她不知道如何叙旧,也不知道如何回应这通话。
她抿了几下干涩的嘴唇,屏住呼吸,礼貌客气问:“高老师您好,我是关洁,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班长前两天回学校看我,说是下个月要弄同学聚会。人叫得差不多,就差你跟林昭。”
“林昭那边班长已经取得联系,他这个月底就能回国。至于你这边,班长倒过来倒过去都没找到你的联系方式。”
“也是巧,昨天我在医院遇到你邻居姐姐,聊着聊着,我找她腾了你的电话。这才打电话到你这。”
关洁听到林昭两个字,条件反射捂住手机,将手机音量调最低。
“……班长到我这来,倒是提了几句你,说你现在仍然在做音乐,网上粉丝挺多。我晚上听完你的新歌,心情很激动,也很欣慰。当初你在这方面就很有才华,如今有所成就也是理所应该。大晚上给你打电话,老师没打扰你吧?”
高明秀说了半天,始终不进正题,关洁也不好挂,只能配合回:“没打扰,您请说。”
“老师也不多绕圈子,就想邀你参加这次同学聚会。一来是想你跟同学们多走动走动,二来老师想再见见你。当年的事,一半错在老师。老师当年也没办法,这声对不起还是要当跟你面说的。我就仗着是长辈,倚老卖老请你卖个面子,见见老同学,行不行?”
关洁缓了缓呼吸,闭着眼,忍下波动的情绪,声调平稳回:“老师,事都过去这么多年,道歉就不必了。”
“小关,老师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这么多年过去,良心始终不安。要不给我弥补机会,老师也没脸见你和小林。”
“当初你俩要没那事,恐怕早结婚生子。也不用等到现在,各自遗憾。”
秘密一旦被揭开,便让人无处躲藏、无处遁形。
那段回忆尘封太久,尘封到关洁不想去触碰,可有人总是会拿出来一遍又一遍提醒,提醒当初的他们有多蠢。
关洁很不想承受,不想承认那段岁月,她曾活在命运的折腾里没有翻身的余地,也曾被所有人、所有选项抛弃。
“小关啊,要是你跟小林都还单着。你俩要各自都放不下,未尝不能再试试。老师当年做的错事已经受到惩罚,如今就给我个机会弥补弥补。”
“毕竟,两个相爱的人,总该走到一处的。”
呲的一声,轮胎划过地面,擦出老长一段痕迹。
关洁猝不及防,手机没拿稳,啪地一下摔在车厢,屏幕当场碎开花。
听筒声音戛然而止,车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关洁弯腰捡起手机,看了看碎屏的屏幕,扭头,面色疑惑地看向一旁的祝政。
祝政波澜不惊解开安全带,勾烟拉开车身自带的储物箱,从里翻出烟盒、打火机,捏着烟盒咬出一根衔嘴里,捧住打火机吧嗒一下点燃烟。
没几分钟,车厢里便装了满车的烟雾。
关洁靠在座椅,一言不发望着祝政。察觉到祝政情绪不佳,关洁抿抿嘴唇,挥了挥周围的烟雾,问:“怎么了?”
祝政岿然不动,窝在座位,面色寡淡地抽着烟。
“还走不走?”关洁舔舔嘴唇,再次问。
祝政吸完最后一口烟,降下车窗,随手丢掉烟头。
冷空气不要命地钻进车厢,关洁被灌了两泵,冷得她直缩肩膀。
祝政吹了片刻冷风,回头看向关洁,冷不丁问:“值吗?关洁。”
关洁脑子一顿懵。
“什么?”
车厢气氛太过压抑,祝政缓不过气,推开车门,抬腿下车。
找了个偏僻的地儿,祝政站在阴影处,重新点了根烟。
越抽越烦躁。
那股气在胸腔四处乱撞,找不到服帖处。
祝政用力抓了把头发,阖上眼,脑子里浮出一幕又一幕的景。
那些场景里不停回放关洁失控的画面——
“你是受害人!那我呢?林昭呢?他是什么?他是加害人?他招你惹你了?他怎么你了?嗯?”
“他骂你打你了,还是他怎么你了?你爆我黑料我可以不计较,但是爆林昭个人隐私、胡乱编造他的绯闻,这些难道不是你做的?”
“这里!这件事里,最没资格说是受害人的就是你!”
“你有什么资格祈求原谅?你有什么资格啊!”
“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吗!你知道他有多温柔、多优秀吗!你知道他的前途有多光明、敞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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