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陆妃宫中的宴乐声传来,她看着黑漆漆的夜,觉得无比凄凉。
后来钟磬声消,他宿在了陆妃处。这本是惯例,若她不病,也未必计较。
可那一天,她烧得实在厉害,恍恍惚惚中,手里竟一连一只手也抓不着,便忍不住觉得委屈难过。
觉得他口口声声说这满宫的女人,他独爱她。可她明明病了,他却与别人如常宴乐欢好。
这叫哪门子的独爱呢?
第二天下了朝,他来看她。她心里有气,便故意装睡,不肯理他。
他那么聪明,大概早瞧出来她是假睡,便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跟她说了一大篇前朝后宫彼此影响的大道理。
又说,他既是皇帝,身上负着全天下人的安危,便不能任性而为。
凡处事必先得考虑国事,再考虑家事。
像陆家,满门将才,镇守东南,海清河晏,实是国之砥柱。
人家的女儿在宫里,平日不得宠也就罢了,生日这样的日子,他若再不给人几分脸面,岂不寒了陆家的心。
这一世,她入了东宫,大抵也差不多会是这样。说什么谁也不喜欢呢?一个林采之,她便比不过。
她抬手猛地拧了筥儿的大腿一把:“殿下以后美女三千,你这种话,以后千万别再说了,白叫人听了笑话。有这闲工夫,你不如用用你的小脑袋帮我想想,那钟成康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筥儿哎哟叫了一声疼,抱怨道:“你们怎么都喜欢打我呀!”
随后,又放下梳子,揉了揉大腿被拧之处,道:“我瞧着他呀,怕不是他也喜欢姑娘吧?”
盈儿:……算了,这丫头满脑袋都是你爱我我爱你,再想不到别的。
她觉得,钟成康就是来离间自己跟杨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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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成康在刑部呆到老晚,还是钟国公亲自到刑部详情,肖侍郎才放了人。
他简直都要气疯了。
明明瞧着乔盈儿是个傻的,没想到,她竟然给他泼了一碗牛肉面的剩汤,对他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
钟国公把他领回家,倒没责备他,还让他换了衣裳,好好吃了顿饭,才把他叫到书房里问话。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呀,自恃聪明,如今可懂得了一个道理?”钟国公坐在太师椅上摇了摇。
钟成康垂头站在一旁,用脚尖踢着地上的毯子边出气。
什么道理?不就是乔盈儿那女人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吗?
他现在甚至怀疑,在青象镇的时候,乔盈儿就是故意装不懂,害他被那个醋精打一顿的。
这个女人,真真可恶!
他被打了之后,听到那个小太监的声音,才猜到对方是谁,这才装晕跑了。
可是这件事实在太丢人,他回家之后,还是向爷爷奶奶告了状。
爷爷叫他去向那醋精赔罪,他哪里肯?
便又去向姐姐诉委屈。
不想没过几天,他姐姐就找上门来,给他出了个主意,说让他去求娶乔盈儿,也算是赔了当街调戏人家姑娘的罪。
他觉得这确实是个报复醋精的好主意。
便答应了。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说服爷爷奶奶的,奶奶便带着他上了乔家的门。
那一面再见乔盈儿,他倒觉得她比在青象镇时更美貌了几分,娶了也不亏。
谁知这事因为柯碧丝的亲事,竟一直耽搁住了,等他求了姐姐再上门,竟然晚了一步。
不过,姐姐也说了,乔盈儿本人倒是愿意的。
只是醋精是太子,他掰不过人家罢了。
他从小心高气傲,就觉得又是一桩奇耻大辱。
反正建王跟杨陌终有一战,他跟杨陌这也算是结了夺妻之恨,自然要帮着他姐姐。
所以今天他姐姐着人送信,让他去烹牛居挑拨杨陌跟乔盈儿的关系,他就去了。
反正能给杨陌添堵的事,他都愿意干,最好闹到乔盈儿退亲才叫好呢。
“爷爷说的道理可是人不可貌相?”
钟国公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那乔家姑娘必有过人之处,才叫殿下这般着紧。这个道理还要浪费我的宝贵工夫跟你说?”
钟成康也知道自家这个爷爷的本事,当下也不敢再自作聪明。
“你想去离间人家,结果倒叫人送到了牢里。你想想,你又没作奸犯科,那肖侍郎凭什么不放人?”
钟成康一愣,说到底,他也就是给不该接触的人打了声招呼。
今天去了刑部,那肖侍郎却押着他不放,问他一个未出仕的世家公子,从哪里来的消息?受何人指使?
他自然不能说是自己姐姐指使,便只说是出去喝酒时,旁边人嘴碎听来的。
他喝得糊涂,也不记得在何处,是何人。肖侍郎拿他无法,也不敢对他用刑,就这样僵持住了。
“坏事不是不可做,可做了不能留半点把柄!你倒好,文采飞扬,写得那么详细。你这是想在乔家姑娘面前卖弄自己的文采呢?”
钟国公冷笑一声。
“我……才没有。我又不喜欢她!我只是……只是……”他急得白了脸,一时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这般听话,乔盈儿叫他写,他就写了。
钟国公抬起粗粗的眉毛,鄙视地看着他,突然失声笑道:“蠢材,你不会真对那乔姑娘动了心吧?人家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就凭你这点儿本事,也敢肖想太子殿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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