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离对周遭的一切置罔闻,只一双眼睛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茶盏看,指腹在杯体精美细腻的纹路上来回摩挲,旋即一仰头,将那杯中烫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袅袅热气将他那深不见底的眸色晕上几分水光,那水光里似乎夹杂着一丝隐隐的笑意。仇离甚至还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残留的水滴,这才慢慢吞吞地将那只茶盏放回到桌上。
周遭森冷压迫的气氛豁然松动,众鬼半晌方回过神来,一个个忙不迭地自地上爬起,慌不择路地逃了。
阿竹也想逃,可他看着刹那间便空荡荡的广场,又偷眼打量了一下犹自躺在藤椅上的江柳柳,瘦瘦小小,神色凄楚,一咬牙,硬是跪在原地没有动弹。
江柳柳虽早知有此一劫,可身体还是诚实地止不住地战栗。
仇离等了半晌,见她仍旧保持着“惬意”的姿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当她仗着自己功力深厚,不将他放在眼里,心头莫名窜上一股无名火:方才他看的真切,她同这小鬼在一处的时候可是开心的紧呢!
他冷着脸一步步朝她逼近,居高临下地低头看她,将她笼罩在自己宽大的阴影里。
“你究竟,是何人?”语调冰冷,却是真诚的发问。
江柳柳:?
仇离满脸写着不悦:“上次是你趁我不备偷袭于我,实在胜之不武。”
江柳柳满脸茫然,不解地看着他:他今天穿了件玄色长衫,乌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简简单单扎了个马尾,虽无一饰物,瞧着却让人有种晕眩的错觉。同赤|裸着时紧实的力量感不同,此刻的他看起来身量颀长,清秀俊逸。如若不知道,谁能将眼前这个如玉公子般的人物同冷酷嗜血的大魔头联系起来呢?
江柳柳胡思乱想着,便瞧见他高大的身影豁然矮了下来,长长的双臂撑在藤椅两侧的扶手上,将她严严实实地圈在了藤椅中。
他的长发滑下垂在她的上方,柔软的发梢不经意间扫过她的脸颊,痒痒的。
“再战一局,你未必能胜我。”
他微凉的气息铺在江柳柳的脸上。她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同鬼王对决?开什么玩笑!
瞧着他的脸慢慢朝自己贴近,江柳柳慌了,那日小竹楼中那个激烈霸道的吻霎时浮现在脑海,原来他不是打算把她当点心吃掉?而是有这种不良嗜好?
在脑中的弦彻底崩断之前,江柳柳提起一口气猛地起身,喊道:“不是这样的!”
仇离蓦地僵住,幽深的眸里激荡出层层莫名的情绪。
江柳柳眼疾手快,如一条灵活的鱼从他的臂下钻出来。
须臾,仇离才缓缓起身,耳朵上染上一抹可疑的粉红,他满脸懊恼:“怎么会,你明明什么都没做,我怎么又输了……”
一旁的阿竹直接看傻了眼,悄悄朝江柳柳凑过来:“姐姐,鬼王大人他怎么了?”
江柳柳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我怎么看他有点像……”
话还没说完,阿竹喉头一紧,便被人提着脖领子拎了起来。
“像什么?”仇离将他提至眼前,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阿竹简直被吓傻了,哪里还没说得出话,整个身体抖如筛糠,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
江柳柳心下一急,生怕仇离像杀死水鬼那样将她的小跟班结果了,再顾不得其他,忙快步上前去扯仇离的手:“你放手,你快放开他!你会把他掐死的!”
手掌上传来柔柔软软的触感,仇离动作一顿,豁然松手,阿竹掉在地上,一溜烟躲到江柳柳身后。
仇离正了正神色,手心一道微光飞向江柳柳身后的阿竹,凉凉的嗓音飘过来:“说,像是什么?”
待那微光没入阿竹的眉心,他眼中的惊惧悄然散去,变得幽黑深沉。因恐惧而不住战栗的身体也突然挺得笔直。
阿竹从容地自江柳柳身后钻出,站在仇离面前,如同没有感情的傀儡一般,一字一顿道:“大人方才的表现,像是发情了。”
此话一出,不光是仇离,连江柳柳也是如遭雷劈一般,瞪大了眼睛望向那个瘦瘦弱弱的少年。
仇离思索了好半刻,脸色风云变幻,半晌,才掀了掀眼皮:“继续说。”
“我在这冥府中见过很多男女,他们不喜欢独来独往,总是腻腻歪歪黏在一处,同吃同住同进同出,”说着伸出枯瘦的手臂指向藤椅,“就像你们方才那样。”
“我还曾经趴在小竹楼的屋顶看到过,他们连睡觉都要挤在一张床上,即便是满脸赤红大汗淋漓也舍不得分开分毫。”
“我向那些年长的鬼魂打听过,他们那样子叫做——发情。”
阿竹无比耐心地说完一长串让人大跌眼镜的话,最后一个话音刚落地,便两眼一黑瘫软下去。
江柳柳惊呼一声,忙要去捞他,手还没摸到他的衣角,仇离便一把将他提起,粗暴地扔到藤椅上,旋即一溜烟地消失了。
江柳柳:……
接下来几日,江柳柳安安心心地过了几天太平日子。阿竹悠悠转醒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竟半点不记得。
江柳柳不忍心吓他,只能拐着弯地道:“阿竹啊,被鬼王盯上下场会怎样?”
“唔?听说扔忘川河,抽筋拔骨,削头去脑的,花样繁多,总之极尽残忍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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