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还有一件事,为师要告诉你。”
“您请说。”
“之前在御史台所说那番话,你就忘了吧。”
刹那间如暗室惊雷。
宋皎蓦地抬头:“老师?!”
“一来,你做不成的,”程残阳面色沉静地,因为这几日的伤心劳神他愈发的清癯了,但更见儒雅风骨:“二来,我也不能太自私了,如果因为这个葬送了你,我一辈子不得心安,小语也一辈子不会原谅我。”
宋皎的眼中又有泪影闪烁:“老师……”
程残阳向着她一笑:“至于别的,你不必担心。儿媳妇自然会好好的,到底程家还有个后。你嘛……”
他说到这里,慢慢地探手过去,把宋皎搁在桌上的手轻轻地一握:“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吧。”
下雨了。
今日豫王殿下亲临程府。
纵然有三千人吊祭,也不如豫王一人驾临。
程残阳能拒绝其他众人,却不能拒绝赵南瑭。
客厅之中,看着外面屋檐上滴落的雨滴,从最初的淅淅沥沥,到逐渐连成了一线,如同一排水晶的帘子。
豫王端着一盏茶,不动声色地将在场的人都看了一遍。
没有宋皎。
他本来想等程残阳主动开口,但程大人没有这个意思。
豫王只得假装不经意的:“夜光还不曾好?”
程残阳点头,欠了欠身他回答道:“夜光虽是想来,但她的身子未愈,就叫她在里头歇着了。”
“原来如此。”豫王应了声,并没有多言。
但豫王心里仍是觉着很古怪。
赵南瑭很明白宋皎跟程子励的情分,甚至比宋皎对宋明还要更深一些,如今程子励下葬,宋皎不来送他最后一程?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绝不会缺席。
他的目光缓缓往外打量,对了……
从他进府开始,他见过些跪地接驾的程府奴仆们,但是……他好像没有见到宋明跟小缺的身影。
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蓦然间,豫王看向程残阳。
程大人却正垂眸喝茶,看着平静依然。
赵南瑭盯了程残阳半晌,却也终于慢慢地将目光转开。
他安静而惘然地望着外间那水晶帘串,宽袖之中的手却不知不觉中握的死紧。
东宫。
雨声连响。
几把伞撑开着,放在慎思阁外头的屋檐底下,水滴在伞边上聚成了一团,仿佛小小地湖泊。
书房之中,礼部康尚书,兵部的左侍郎,并东宫的几名詹士官正在回事情。
这雨下的令人心烦,而他们所说的事情也更加让太子的烦恼加倍。
自打鹤州的矿藏出事后,程子励给牵连在内。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焦灼地盯在此处的时候,太子的想法却不同。
他命人将河北道辖下的矿藏通查了一遍,不查不打紧,这一番详查,却发现河北道上的铜矿以及铁矿的数目也大有出入。
竟给太子料中了,原来在不知不觉中,竟有巨大的蠹虫,在狠狠地吞噬着本该入国库的矿藏。
兵部的左侍郎道:“之前兵部向工部索要三千副铠甲,他们说朝廷的铜铁储藏未足,最后只给了一千副,当时臣还觉着是地方的开采出了问题,如今才知道竟是有硕鼠中饱私囊!”
康尚书看了他一眼,禀道:“先前鹤州的金矿,已经牵连到户部的好几个人了,这要是再查下去……”他偷偷地瞥着太子,不便说下去了。
肃贪自然是好事,但太子在朝臣心目中本就是毁誉参半,这会儿若是再弄下一批人来,这对于朝廷而言是好事,但对于太子个人而言可并非什么明智之举。
这件事该办,但最好不能让东宫出头。
其他的几人也明白了康尚书的意思,便都纷纷看向太子。
赵仪瑄的目光从门外空茫茫的雨境中收了回来:“你怕得罪人,还是心虚?”
康尚书吓了一跳,忙道:“殿下!微臣只是为了殿下着想。”
赵仪瑄道:“你若不是心虚,这些话就别再提。粮仓里发现了几只老鼠,谁也缩着手不去打,等到老鼠吃光了粮食,就得吃人了!你们想被吃呢,还是先除掉它们。”
在场众人均都悚然。
太子抬头,缓缓地吁了口气:“本太子不管这些案子里牵扯了谁,一个也不能放过,你们也看管好自己、以及你们手底下的人,本太子知道,一定有那么三两个也伸了手的,你们最好及时排查,提早处置,别最后查出来有你们或者你们的人,打老鼠的打到自己脸上,就不好看了。”
“臣等万死不敢!”康尚书众人慌忙跪地。
赵仪瑄刚要开口,目光一动,见外头的雨中又有一人走来,头上撑着伞,走到门口把伞放下,却是个东宫侍卫。
盛公公留意到,急忙出外。
那侍卫附耳低语了几句,盛公公脸色大变,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屋内。
他本是要偷偷地看一眼太子的,谁知太子的目光正盯着他,就像是被捉了正着似的,盛公公猛然一震。
赵仪瑄把剩下的话咽下:“今儿先到这吧。”
几个人谢恩起身,退了出去。盛公公脸色很难看地走了进来:“殿下……”
“说罢,什么事。”赵仪瑄弹了弹手边的一个玉狮子纸镇:“是不是诸葛嵩送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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