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突然掠过那日在慈恩寺后院,她在树上遥遥一瞥,那银杏树下的姑娘……
宋皎下意识地抬手去揉额头,却给颜文语握住:“别动,有伤!”
给她握着手,宋皎竟跟着一颤。
门扇响了响,丫鬟道:“太太,汤药到了。”
颜文语站起身来,立在旁边,一个大丫鬟带了两个小丫头走了进来,手中托盘内各自端了一碗汤。
宋皎没细看,只听颜文语道:“这个是东宫里盛公公送来的,以后就在你身边伺候。”
“嗯?”宋皎不解。
才抬头,却见一个相貌很标致的小丫头走过来行了个礼:“宋侍御,奴婢叫青青,之前多谢宋侍御给奴婢说情才得了命,以后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了,我一定会好好伺候。”
宋皎一愣,旋即苦笑:“是你啊,我不过是说了一句……什么再生父母的倒是不必,我也不用人伺候,你还是回去吧。”
青青着急,正要开口,颜文语道:“你以为东宫是随意打发个人出来,然后再叫你随意打发回去的吗?她要回去就死了,你既救了她,且留着吧。”
宋皎微怔,终于一点头:“那罢了。随你。”
青青这才松了口气:“多谢太太替奴婢说话,多谢宋侍御开恩。”
等伺候着她喝了药,丫鬟们才又退了出去,颜文语捡了两颗蜜桔,送到她唇边。
宋皎噙住了,才觉着嘴里的苦涩气味慢慢给压了下去。
她心里还是不安,可又下意识地不敢再提之前的话题,便问:“师兄的……”
颜文语不等她问完就已经知道了意思:“老爷是要从简从轻的,一概来吊祭的都挡在门外,停灵三天,就要发送,便是明日了。”
“这么快!”宋皎又隐隐地有些发抖。
颜文语道:“其实,这已经是体面的下场了,是皇上体恤才如此宽恩。你也清楚,要是在大理寺,最后恐怕是个斩首示众,那会儿才是真的没有脸。所以老爷也知道,这事不能大张旗鼓的。”
宋皎点点头,又问:“老师呢?”
颜文语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个你不必担心,老爷是能撑得住的人。他永远都不会倒下。”
宋皎微震。
颜文语看向她:“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会死心塌地跟着他。所以你也该放心了吧,我虽是误打误撞的错嫁,却并没有嫁错人。”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门口处,程残阳本要进内的,但是无意中听到他们最后的这几句,再进去便不大好了。
他笔直地立在门外,静了半晌,才转身又去了。
宋皎虽然并无食欲,但颜文语送了什么来,她便尽量地配合着吃,再苦的药,也并不推拒。
当天晚上,魏氏来陪女儿。
看着宋皎安睡的样子,魏氏想起她小的时候,自己也曾这么看护她的。
只是那会儿小宋皎多半都已经睡了,也只有在她睡着,魏氏才肯对她多显露一些温情,因为她不想宋皎变得很软弱,毕竟她给选择的路,不是娇娇软软的女孩子的路。
所以宋皎从不晓得,在她睡着之后,母亲会来到身边,爱溺地看着她的小脸,心疼她手上的伤,偷偷地给她敷药。
宋皎长大后,魏氏就很少有机会再像是小时候那样,趁着她睡着偷偷守着了。
这好像还是……头一回。
她的手落在宋皎的脸上,很温柔的抚过。
“夜光,娘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也知道你已经有了打算了,”凝视着女儿的小脸,魏氏微笑着低语:“这些年来是娘拖累了你,如今,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不用担心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娘什么也不求了。”
宋皎本是睡着的,但这会儿,眼角却慢慢地沁出了丝丝的泪渍。
但她并没有“醒”来。
魏氏说完后,慢慢俯身,在宋皎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下,避开她的伤口:“不管你到哪里,一定要好好的……你也是娘的……心肝宝贝啊。”
有一滴泪没忍住,打在了宋皎的额上,魏氏小心翼翼地给她擦去:“睡吧。好孩子。”
在魏氏终于起身出门之后,宋皎才慢慢地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拉高。
她遮住了脸,也挡下了所有的难过。
门口处,青青见太太走了,探头向内看去。
打量了会儿,她呆呆地坐在门槛上,伸手捧着腮,嘀咕道:“我也想我娘了。”
宋皎之所以极其配合的吃药吃饭,便是知道次日,程子励便要下葬了。
她得让自己快些好起来。
大概才到寅时吧,天还黑着,宋皎便睡不着了。
她爬起身来,慢慢地披衣,准备叫丫鬟送水洗漱。
直到门口一声轻嗽,她才发现是程残阳来了。
宋皎愕然:“老师……”
她急忙下地,正要行礼,就给程残阳扶住:“别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宋皎站稳了些:“老师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有事吩咐?”
“没事,今日是子励出殡,我知道你必然坐不住。”程残阳抬手叫她落座,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了。
宋皎只好从命,但耳闻“出殡”两字,心头仍如针扎:“我当然、得送师兄最后一程。”
程残阳沉声道:“夜光,我知道其他的话,你师娘已经跟你说了,我就不再重复了,但子励的事,从他事发开始,咱们就已然明白结局,我很不希望因为他再搭上一个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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