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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奥纸行灯下,香灰落满了铜盘。烛火熹微,照不尽二十四叠的宽敞和室。锦帘半打的唐户门下,以金箔贴就的鹰羽麻叶纹散着黯淡的光辉。
    岩胜紧闭着眼,长发披散,高热的额上敷着冰袋。优叹了口气,时不时伸手试探一下融冰的温度。一旁的大夫向她行礼,低声说:“夫人请放心,岩胜大人并无性命之忧。”
    “这样就好。”她露出了释然的微笑,注视着丈夫的面容,“不然,我会愧疚一生的。”
    如果不是为了带她去看小六条城,岩胜也不至于沦落至这样的地步。现在岩胜卧床不起,她更应该尽到妻子的职责,照顾好继国一族的大家。
    优攥紧了拳,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优。”睡梦之中的岩胜,张口喃喃,应当是在呓语。他的眉心皱了起来,好似处于一个梦魇之中。
    “我在。”优连忙凑上去,轻声在他耳旁道。
    “……”继国岩胜的声音,竟犹如叹息一般低沉,“我很没用吧。”火花噼啪一跳,发出细细轻响。屋外的铃穗被冬日的风所吹动,那叮当轻响,险些将国守的轻声呢喃都覆盖了。
    “怎么会呢。”优柔声说,“您在拼尽全力地保护我。”
    “别开玩笑了……”岩胜的声音有着淡淡的自嘲,“我的剑术…根本无法与那个人相比……”
    那个人。
    优的眉眼渐渐地凝住了。
    她知道,岩胜所说的“那个人”是缘一。
    ——满月澄澈,细雪自夜幕中飘落。一柄暗红的刀撕裂夜色,刃面映照出她仓促而不知所措的面容。旋即,衣摆与长发倏然吹动,那拥有太阳似光芒的男子,悄然落在了她的面前。
    那一刻,她想起了多年前缘一与她辞别时所说的话。
    “姬君,我是来辞别的。”
    “兄长他…很喜欢你。”
    “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去保护你的。”
    十多年前的那个深秋之夜,孩童所说的话似乎还隐隐在耳旁回荡。如今多年过去,他们已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但是,继国缘一还活着,一切安好。这真是太好了。原来,她在佛座前所祈念的那些话,并非是毫无回响的一厢情愿。
    优将双手合起,喃喃了一声,说:“殿下,我很感激缘一大人;但是,您才是我的丈夫。我这一生,都将是为了您而存在的。”她的话柔而缓,
    如枝头的柳叶无声地垂落下来。继国岩胜的眼睫动了动,他似乎有些释怀了,沙哑着嗓音说:“……让我睡一会儿吧。你也去休息吧,优。”
    屋外有佣人细细的哭声,是不懂事的女孩在忧虑着城主的伤情。优站了起来,行到外间,低声训斥道:“不要如此吵闹。殿下的伤情并无性命之忧,快点去做自己的事情。大夫与客人的住处都安排好了吗?还有,把各位亲族的来信都拿过来,由我来一一回复。”; 佣人微惊,连忙停止了哭泣,向自己的女主人请罪:“请恕罪,北之殿阁下。”
    优露出了安慰的笑容,说:“好了,去吧。”
    再没什么比她的笑容更具备安抚之力了,仆人安下了心,说:“是。”
    将仆人驱散后,优回头看了一眼沉睡于门后的丈夫,将舞良格的移门合上了。屋外依旧在飘雪,但若州的雪势小,只有星星点点的白色慢慢自灰白色的云间落下,屋檐上压着淡淡的银色。满庭的椿花恰好开得正艳,一丛一丛绽出妖艳之色。
    优拢了拢身上的打褂,提起衣摆,沿着走廊向外行去。岩胜在养病,这个家中却还有许多事情要她来完成。各方大名们都多岩胜的病情很关心,更有同族的男丁们不怀好意地想要探查岩胜是否危及了性命。
    这些事情,只能由她来应付。
    她低头沉思着回信的言辞,目光偶尔瞥见走廊上站着一个人。披着暗赤色羽织、佩着长刀的年轻男子,正于廊檐下仰头望着灰蒙蒙的雪天。夹杂着雪粒的冬日之风吹入廊中,他的袖袍与耳上的花札一道被风吹动。
    “……缘一大人,好久不见了。”优停下了脚步,海月纹的练绢打褂,衣摆在脚跟处团为一片。
    继国缘一侧过了头,望向她来:“姬君。”
    顿了顿,他垂下眼眸,改口道:“不,义姐大人。”
    这个称呼,叫优的眼睫轻翕了一下。她不改婉转的笑颜,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称呼,侧身也望向廊外的飞雪,说:“先前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向您道谢。缘一大人,谢谢你救了我。”
    继国缘一垂着眸说:“不必感谢我。是我来迟了,原本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去的,兄长大人也不必受伤。”
    他的话中有淡淡的自责。
    优想起在山上那夜所经历的惊心动魄之事,心中仍有余悸。她不由喃喃问道:“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轻而易举地就夺走了松田大人的性命。松田大人的家中还有妻子和未元服的孩子;而他不是在战场上死去,妻儿日后又该如何是好?”
    想起松田在自己面前老实地说“即刻去天竺螺钿屋下订”的旧时场景,她便浅浅地叹息一声。
    “那是‘鬼’。”缘一说,“一种靠吃人为生的怪物。若非以特殊玉刚所制的刀剑砍断其脖颈,或者用日光照射,就无法杀死的存在。这也是为何兄长苦苦搏斗却始终无法战胜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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