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好调鼎之道,那来和我一起做春宴吧!”潘老似乎完全不懂什么是客套,带着杜长秋就直奔最大的厨房。
厨房宽敞明亮,占得是屋子里最好的地方,里面锅碗瓢盆处处都是,老人兴冲冲地拉着杜长秋,一点也没歇息,就带着杜长秋开始做春宴。
这春宴,是踏春回来后的席面,全都是选的春日自然生长的野菜,春咬耳草、野春韭、野葱、荠菜、苦苦菜和一种名叫鹅儿肠的野菜,就是潘老和孙子今日摘回来的全部春菜。
“可惜城边没野椿树,我做椿芽炒蛋可是一绝。”潘老一到了厨房,整个人那简直是精神百倍,一边教杜长秋怎么收拾菜,一边念叨,“我做的椿芽腌菜也好吃,羊羹每回都能吃两大碗饭呢……算了,如今也找不到黑脚鸡的蛋了,有椿芽也没用。”
老人完全不需要杜长秋的回答,在那儿自己就跟自己聊完了,杜长秋跟着他收拾这些野菜,发现潘老这手稳的简直不可思议,而且他所有的菜,都收拾的十分干净,最后选段都是整齐地切好,每个中段和尖尖都分开,摆在一边。
杜长秋开始没看明白这是什么操作,紧接着就看到老人拿了一块腊肉下来,接着切丁切片,最后又让孙子羊羹从外面割了一点新鲜的猪肉来。
“咬耳草配腥膻之物最好,但是放姜片过水之后与葱凉拌,味道又极为不同,你试试。”老人先飞速拌了个凉菜,放在个古朴的陶盘里,然后递给杜长秋一小撮,让他试试。
杜长秋开始压根不信,这春咬耳草是香,但是和葱一起,杜长秋十分难以想象。他将信将疑地用嘴巴接了,一咀嚼,结果入口,是野葱的辛辣和一股微酸的口感,而且不知为何,口感居然是鲜嫩柔软的,十分神奇!
野葱过于辛辣的味道被中和了,但是保留了特殊的香气和脆嫩的口感,咬耳草的浓郁鲜香变淡了,但是却变得柔嫩多汁,和野葱一起拒绝,微酸辛辣,一下子就让人胃口大开!
野葱富含维生素和磷,维C含量非常高,香气特殊,本身就具有开胃和增加食欲的作用。而咬耳草不但维生素含量高,且植物蛋白含量也很不错,难得是遇到高温之后的淡淡胶质感觉,与野葱产生反应之后,搅拌在一起,靠着本身的香味让野葱过于辛辣的香气柔和下来,咀嚼脆嫩爽滑,十分惊艳。
“好了,一会儿再吃。”杜长秋吃完一口立刻想吃第二口,潘老却让孙子把菜放出去,不顾杜长秋哀怨的眼神,阻止了他继续吃。说真的,此等美味,杜长秋觉得他都想卖弄一下美色也想快点吃了。
然而潘老压根没有世俗的欲望,美人含怨地看着,他手稳的都不带抖一下的,十分铁石心肠,继续开始做第二道菜。
后面接着是腊肉煸炒之后吊汤,烫鹅儿肠菜。腊肉丁炒切成丁的苦苦菜,韭菜炒鸡蛋,最后的荠菜切碎搅拌猪肉,剁馅,当场揉面做成饺子。
杜长秋除了打下手备菜毫无作用,潘老两个灶一起烧,动作飞快,一边做还一边跟杜长秋讲解,很快杜长秋就明白了炒菜不同的部位要炒的时间都不一样,同一盘菜,菜根要先炒、再放中段、最后放嫩叶子和尖尖;肉丁和肉片的口感和不同菜的搭配,煎鸡蛋的时候,要怎么把握出锅处理才能不油腻……
香气满厨房都是,惹人馋涎欲滴,学习环境真的非常煎熬。好歹是熬到了这桌饭菜准备齐活,可以开饭了。
杜长秋已经不想再追究怎么做的了,他现在就想吃!
但是刚拿起筷子,杜长秋就听到后宅敲门的声音,还有个年轻人在轻声喊:“潘老爷子,我来了,快开门!”
潘老愣了一下,猛地想起来了什么,转头对杜长秋说:“不好意思啊,原本答应了一个小兄弟,今日春宴会邀请他,你介意多个人一起吃吗?”
“当然不介意。”杜长秋立刻回答。
在主人家,他都算蹭饭的,当然不会介意。羊羹很有眼色,看爷爷点头,就立刻起身去门口开门,门外,一个少年从门口急匆匆地进来。
“呀,做好了?”他一进来,压根谁都没注意到,闻着香气就坐下来了,也不用招呼,拿了个碗就开始往自己碗里扒拉饺子,然后顺手往那小碟里沾一沾,自顾自吃了一口,眼睛亮了,连说,“好吃!老爷子,你这醢做的可真是地道!”
杜长秋心里纳闷了一下,海,什么海?
他细听潘老指着那小碟蘸酱,笑着说:“我这醢当然做的不错,可是用的最好腌肉,晒得干干的,撕成细丝,然后放了高粱酒和盐,足足酿了一百天,出来才能厚重咸香。”
杜长秋这才明白,这“海”指的是这个蘸料,也飞快想到了这海,应该是指的醢。
醢这个东西,可以这么理解,就是肉版本的酱油,醢出现的极早,早在《诗经》里就有记载“醢醓以荐,或燔或炙。”《周礼》《礼记》对这种酱也多有记载,而东汉郑玄记醢“凡作醢者,必先膊乾其肉,乃後莝之,杂以粱麴及盐,渍以美酒,涂置甁中,百日则成。”
这和潘老说自己制醢的工艺完全重合,至于醢醓里的“醓”,则指的是味道和原料的不同,醓和醢的区别就是,醢用的是肉,而醓则是在里面加了动物血,所以口味更浓郁更重一些。
当然,在原定的历史轨迹里,醢因为制作工艺复杂,原料造价等原因,在后期会被豆子做的酱油而替代,从此走入寻常百姓家。而且随着酱油在华夏的普及,会随着玄奘东渡而传播到日本,之后开始辐射周边,并随着丝绸之路、西方的侵略战争之中,普及整个欧亚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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