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只是红酒带来的气味,还有藏红花带着点淡淡焦糊的气味,烤完之后仔细咀嚼有种非常奇怪的刺激味道,硬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拿一块鞣制的没有那么好的皮革擦地,然后把皮革丢在脏水盆里,接着让它在脏水里腌出味儿,然后再给鸡擦身上,再丢一点糖……
再加上红酒的苦,而且最后还有点回甘的甜,总之气味十分只复杂,味道也十分诡异,难以形容,杜长秋只能说他稍微一想起来,就又想吐了。
如果从小就这么长大,或许觉得这确实是一道美味——至少和风干到已经起了霉的羊腿比起来,杜长秋愿意称这鸡为美味,因为它好歹是现杀的新鲜肉类。
但是杜长秋真的一点都不想品尝查理最爱的这道菜,而且作为安抚繁星的美食,这个东西绝对不可能过关,说不定还会把气呼呼的牛犊更加惹毛。
迅速做出判断,杜长秋立刻打断自己内心疯狂的吐槽欲望和思路,对着玛丽大婶说:“等一下,今天我不想吃藏红花烤鸡。”
“好的,先生,那今天吃红酒炖羊肉吧?”对于杜长秋的阻止,开始玛丽大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偶尔改动膳食很正常,老爷们总有心血来潮突然只想品尝某样食物的时候。
但是下一刻,玛丽大婶听到查理先生说:“不,我也不想吃红酒炖羊肉。”
小心地把藏红花放回去,并抖干净手上的余沫的玛丽大婶听到这句话,这才愣住了,她一脸迷茫地看着杜长秋,茫然地问:“……那就只吃面包和奶酪吗,尊敬的先生?”
虽然说平常庄园日常食谱基本上也确实只是面包和奶酪,毕竟戴蒙家里人都非常节省,并不愿意把多余的钱财用在每天大吃大喝上。
但是至少晚餐应该是有肉的,何况还是查理老爷病好了这种大喜事?!
再说刚熬出了糖,以后多的是钱,先生怎么比以前还抠门的感觉?玛丽大婶非常不解地看着杜长秋,内心各种古怪的想法一个接一个,无法自控。
就在她的脑子在往“查理老爷是不是想克扣几位小姐和安妮夫人的食物”这种宅斗戏份奔跑的时候,玛丽大婶听到了查理老爷说话。
“玛丽大婶,你先洗干净手,一会儿我来教你另一种烤鸡的方法。”玛丽大婶听到查理老爷说,然后还转身,露出身后一直挡着的新鲜死鹿来,看着一百多斤的样子,十分肥硕。
玛丽都不知道,老爷才消失了一下午,居然就猎回来这么大的鹿,鹿可是最难抓的猎物之一。
“还有,今天的主菜就做鹿肉吧。”玛丽听到查理先生继续说。
还在打量鹿的玛丽大婶,眼睛里瞬间闪出精光来!
“好的先生,我立刻洗手先生!”玛丽大婶以和她平常完全不同的敏捷程度飞速跳起来,转身立刻放好藏红花,接着仔细但快速地里里外外地把手洗干净。
这整个过程之中,玛丽大婶完全制止不住自己的心脏的狂跳之声——她的运气来了吗?!
玛丽大婶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表现得太急切,可是她真的按捺不住,觉得心脏都要从口腔里跳出来。
不怪玛丽大婶,因为她太知道这简单的一句话到底代表着什么了!
这个时代,每个能去给老爷先生们当厨师的人,按规矩,必须有自己的一两道拿手菜,否则你手艺再好,没有“属于你自己”的专属特色菜,你也不能成为总厨,而只能给别人打打下手。
而每个厨师都会用自己的一生捍卫属于自己家传的菜谱,哪怕是拿出再多的钱,只要不是败家子,都没有人会把自己家的传承手艺拱手让人。
所以即使你再能干、再利索,如果你没有什么奇遇,遇到什么好心的厨师教你自己的绝活儿,一辈子也最多只能成为帮厨。
而这基本是不可能的,厨师们做拿手菜的时候都会把帮厨赶出屋外,就为了确保自己做菜的方法不泄露。
因此从帮厨到厨师,中间隔着一道天堑一般的距离,而从能给绅士先生们服务的厨师,到能给男爵之类的贵族服务,再到给不同阶层的大贵族服务,每一层,都是一座高峰。
大致上约定俗成的是,给贫穷的乡下小庄园主和骑士老爷、以及城市里小有家资的商人们服务,有一两道自己的独门菜加上烘焙面包以及日常食物就可以胜任。
如果是男爵子爵阁下这种真正的贵族,那厨师起码得能做出完整的宴客的全餐,与此同时得有拿得出手招待客人的独门拿手菜,还得有一两道不常见的甜品手艺。
如果是伯爵和公爵老爷们的厨师,那就得从前菜、冷盘到主菜、浓汤以及饭后甜品,都有自己的不凡之处,还得能烹饪昂贵的原料——至少得会天鹅、鹿肉、鲸鱼或是海豚肉之类的烹饪方法,让主人招待客人的时候,能借此炫耀自己的富足和奢华。
当然,玛丽大婶知道的并不十分详细,她也是从去过城里的村人那里听来,知道这个标准。
作为农奴,和自由民的厨师不一样,玛丽大婶学得再多,其实也没办法离开维尔特庄园以外的范围。
但是玛丽大婶是个非常务实精明的女人,她压根就没想过太多,她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现在查理先生要教导她新的菜了!
只要她懂得菜越多,将来要继承她的职位的女儿小金学到的也越多,那么小金的位置也会做的非常稳,以后她的孩子也会坐稳厨师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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