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乖乖地闭上了眼睛,睫毛扫过对方掌心的时候, 替喻夏将剩下的话补充完了:“只是不知道我这情从何而起, 对吗?”
喻夏这样的人, 经历世事沉浮,前半生都过的太苦,亲情、爱情,都遭受过背叛,她这样小心谨慎,是应该的。
如此想着, 薄菀唇畔的弧度仍是温柔的,声音虽低,还带着鼻音,却坚持要趁着这会儿病房里清净, 把心底藏着的事情说出来, 好让喻夏安心接受自己的好意。
“姐姐是觉得,自己不配遇上一个人,跋山涉水、不远万里为你而来?”
喻夏盖在她掌心的指尖蜷了蜷。
像是想逃。
薄菀裹着甲板的手不方便动,便抬起输液的那只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不让她挪开。
怕自己动作太大惹得她滚针, 到时候遭更多的罪,喻夏一动也不敢动,喉咙滚动半晌,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垂下眼帘,声音很低,这副亲昵的姿态,倒真似最普通的一对情人,互相依偎,互相耳语。
“只是,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好运气。”
“喻夏,”薄菀头回这样认真地喊她名字,睫毛在她的掌心又扫过,痒痒的感觉,喻夏直觉她应该重新睁开了眼睛,并且仍然望着自己的方向,说话的时候眼神定是专注又深情的,“你所遇到的一切好东西,都是你本就应该拥有的。”
不要害怕,也不要抗拒,更不要推开。
不是你的前半生太倒霉,而是我来得太晚了。
在对方沉默之际,薄菀唇角的弧度扬得更高,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问:“姐姐,你记不记得,你曾经救过一个人?”
*
“季总。”
蒙城,高级酒店套房内。
季兴承披着浴袍出来,浑身的肌肤紧实,一看就知道是平时勤加锻炼的类型,“情况怎么样了?”
助理如实汇报:“医院那边,老爷子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季大爷跟四小姐还守在医院里面,当初陪着老爷子拟定遗嘱的郭律也已经到了。”
正准备抬手去端红酒,听到这话,季兴承的动作慢了一些,眼中露出几分冷意来:“呵。”
他目光往窗外看去,一片繁华的蒙城中央处高高的一栋四海酒店正散发着金光,那是季家名下最大的一家赌场,从修建之初就拿下了蒙城最好的地段,如今已然成为本市的地标建筑物,游客们来到蒙城,必定要来那边打卡。
助理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又想到之前船上的事情,出声道:“对了,洪叔已经将船上失火的原因查明了,说是意外,但是当初还没失火的时候,四小姐早吩咐人找好了游艇,也是第一时间从船上撤出去的,恐怕……”
“我知道,”季兴承淡淡道:“让阿菀个小丫头耍了,拿老四的活儿来敷衍我,怪我当时太心急,没想到她比我想象中更狡猾,明明赶着去见情人,竟然还能抽出心思耍我。”
不过老爷子这副状态倒是也好。
他有足够的时间料理这马屁精、急躁鬼两个家伙,只要想办法将老爷子的昏迷时间延长,再将这两人和薄菀一一收拾了,届时再送季清风离开,这偌大的家业,同样是他一个人的。
“阿菀那边呢?”
他拔出红酒的软木塞,醇厚的酒香味散出来,闻着便让人醉了,助理的话也如实禀报而来:
“拉斯维加斯那位死在了公海上,菀小姐与她的朋友……跳海失踪了。”
“哦?怎么回事?”季兴承微微偏头,显然没想到最后是这么个结果:“找到负责这一块的海-警了吗?”
助理神情略有些为难,“找到了,目前那边也在配合积极寻找菀小姐与她朋友的下落——”
“本来我让人安排,若是那位海外朋友赢了,就让那条船离开,可是菀小姐的运气相当不错,也不知道那位是怎么输的,她前脚刚输,后脚船就炸了,好像船上还留了些违禁品,现在国际警-察也插手了这件事,想打听到具体的情况恐怕有些难度。”
“没关系,”季兴承将红酒缓缓地倒入醒酒器当中,看见酒红色的液体顺着杯壁往下落,低声道:“不管她是死是活,等拉斯维加斯那边找上门来,你就如实把情况说出去……”
“老四跟阿菀待客不周,可不能连累了我们季家。”
助理明悟,他这是要借外面的手,同时将薄菀与季棠合扫除,心中不由佩服,松了一口气,应道:“好的,我明白了。”
倒是季兴承倒酒的动作缓了缓,盯着透明醒酒器上沾染的一滴滴深红色,喃喃道:
“运气好?”
“真有人回回都能运气这么好?”
*
医院里。
喻夏被提醒着想起来了一件事,那是她七八岁的事情了,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一顿打,让她去了大半条命。
小时候的记忆多半都是充满黑暗与仇恨的。
记忆的深浅程度,到了最后也只能用一顿打的轻重来衡量,挨打得太惨,自然连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若只是寻常的藤条一抽,或许就只零星记得那一星半点恨意的由来。
那个村庄,她也依然记得。
罪恶的滋生地,偏偏村子里的人都是沾亲带故,又穷又排外,地里太贫瘠种不出吃的,就去山里抓天上跑的、水里游的,见着窝老鼠都要高兴地庆祝,夜里烧起火堆,将那刚出生的、毛都没长齐的小老鼠,串在签子上,听着那吱哇乱叫的声音,放在火上将那粉色一点点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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