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东西的残局需要收拾,还要提前一夜泡发明早榨豆浆的黄豆。江声轻声哼着歌做完这些,又回到客厅唯一的桌子前,翻开之前没做完的物理试卷。
陈里予说的没错,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像个精力过分溢出的好人——只是遇到对方之后,他所有多余的精力便尽数放在了这只心心念念的小猫身上,还要兼顾学习,有时也会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不是铁打的人,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人独处,偶尔也会感觉有些累呢。
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江声在心底里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计算题上,拿起了笔。
累一点儿也不错,总好过前十几年庸庸碌碌又毫无方向,连疲惫的机会也没有。
说起来……不知道那份借着“过生日的人给不过生日的人送的生日礼物”这样拗口又蹩脚的理由送出的礼物,陈里予会不会接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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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F国待了十几天,江声终于在大年初一的前一天下午接到了他爸妈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此前怕被陈里予撞见多想,他们有事也只在社交软件上联系,甚至为此拉了一个三人的小群。命名为“相亲相爱一家人2”。
至于“相亲相爱一家人1”……从几个月前陈里予搬进他们家的那天起就变成了四人群,现在没有变,以后大概也不会变了。
“喂,妈……嗯,不回去,陪小瑜过完年再走。”
躲在楼道角落里接电话的场景,怎么有些似曾相识呢——江声暗自腹诽,一边道:“放心吧妈,不会影响学习,我心里有数,再说了,就算我现在买机票,您舍得让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在国外过年吗?”
陈里予走后他其实很少同父母聊到他,两个月里每天早出晚归沉迷学习,饭桌上也很少说话,更不会主动提及与陈里予有关的话题,直到期末考后说到允许他独自出国一趟,他也确实找到了陈里予,才开始在社交软件上谈到这个睽违已久的名字,话题绕不开关心,却也仅限于关心。
他的父母有所退让,却依旧希望他放弃妥协,其中的牵扯他心知肚明,也坦然处之,不会刻意隐藏他对陈里予超过正常界限的关心,也做好了如果哪天父母找他谈谈,就直白坦诚有话说话的觉悟。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比预想中早些。
“江声啊,”他听到母亲在电话那头压低了声音,道,“你知道的,我问的不是学习。”
在这个冬日阴雨连绵的国度,今天罕见地放晴了,江声愣了愣,靠着楼梯栏杆坐下来,低头望向被窗框和铁艺栏杆分割成数块的阳光,轻声道:“嗯,我知道。”
“那你……真的决定了吗?”
“妈,”江声抬起手,挡住直直倾泻而下的阳光,平静地眯了眯眼,“我早就决定了,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不能没有他。”
“可你往后要受多少非议,会被人如何白眼,你想过吗——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小陈想一想啊,如果社会接受,妈又何尝不想你们幸福快乐,妈只是怕你们……”
“好了好了,妈,也不用这么悲观,我知道您怕我们受苦,但时代在进步,思想越来越开放,社会也没有这么残酷,我又不想成为什么扬名立万的大人物,只是想平平淡淡地谈个恋爱,找份工作,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世界很小,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生活,连父母都支持的话,又哪里来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多管闲事呢,对不对?”
更何况……江声眼神一沉,话里的笑意也逐渐褪去:“更何况,就算要受世俗偏见的苦,我也认了,我不想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错过他,已经错过一次,没有下次了。”
“你看看,我就说嘛,这孩子看起来没心没肺,骨子里倔的很,道理说尽了他也挺明白了,就让他自己做主吧,”电话那头远远传来个模糊的声音,似乎是他爸——话语间还夹杂着细碎的碰撞声,不用想也知道,十有八九是他那只老搪瓷茶缸,“我看他有一句说的在理,眼下他最大的敌人不是风言风语,是你这个亲妈呀。”
什么敌人不敌人的……江声失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太乐观一个太悲观,也亏得如此,他爸妈才能走到一起。
“行吧行吧,”江母叹了口气,苦笑道,“儿大不由娘,翅膀硬了就自己飞吧——对了,江声,十八岁生日快乐,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礼物,就送你一份来自爹妈的祝福吧。”
“祝你和小陈同学,往后好好的啊。”
他其实很幸运,在充满爱的环境里无忧无虑地长大,有一对思想开明的父母,不反对他早恋也不介意他领个同性恋人回家,甚至自发自觉地替未来儿媳交了学费,前十八年里的烦恼出了儿时那场大病,大概也只剩下偶尔担心父母隐隐有心疼他对象胜过心疼他的趋势,家庭地位逐渐下降了吧。
也挺好,四舍五入,多两个关心他家小猫的人,也能让他安心些。江声望着指缝间透进的阳光,不自觉弯起嘴角,轻声道:“知道了,谢谢妈——也替我谢谢爸。”
从某种意义上说,的确是个意义非凡的生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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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梯拐角后,陈里予望着眼前婆娑的树影,无声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不能没有他。”——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草率的一见钟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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