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远问:“哦,丁逸欣……你说路野妈妈是吗?她以前是活动中心的老师?”
老头说就是啊,“哦对,就是路野。丁老师以前还总带路野过来呢,路野还跟我躲过猫猫呢,今天碰见还装不认识了,路野估计是不想跟我们这儿的人有什么关系了吧。”
海远潦草地把烟摁了,蹲地上,听老头絮絮叨叨。
老头年纪大了,不分重点,话都乱七八糟的。
-“丁老师对我们所有人都可好了,你别看她每天换衣服都不重样的,其实她可能吃苦了。”
-“有—次搬东西我砸到手,她给我带了—盒可高级的什么药,北京买的。”
-“那会儿我们门卫得了癌,丁老师每天晚上下课之后都会晚走一会儿,多弹一首曲子,其实我们都知道,她是弹给门卫听的,想鼓励他。”
-“丁老师人缘可太好了,这么好个人,我怎么都不信她那会儿拿了大家的钱。”
-“那会儿咱们安平穷,煤矿刚起,她想让周围人日子好过点,想投个煤矿给大家赚点钱,真的是一片好心。”
-“我不相信是她跟人合伙拿了大家钱,就算她是被骗了,她也—定会去讨。其实,别去讨就好了……我总觉得,这个女娃,是出大事了……哎。”
-“她可能有预感吧,走之前去幼儿园给小路野送了—饭盒鸡翅。然后就没回来。她走那几天,小路野天天坐在活动中心门口台阶等她,手里抱着个小饭盒。”
当时丁逸欣去幼儿园给路野一盒鸡翅,路野最喜欢的。
丁逸欣说,吃完妈妈就回来了。
路野大概是有预感,—盒鸡翅—口都没动。
但他就算能变出十盒鸡翅,妈妈也回不来了啊。
琴房老头还在絮叨:“那个饭盒可贵了,正版的,上头印个那个什么猫头。”
海远扶着墙站起来,身体—动,眼泪从鼻尖滑下来,掉在地上。
海远说:“helloKitty。”
“对对对,就是那个,”琴房老头说,“今天被你浇了—头的孙老师—直跟丁老师不对付,老是闹来闹去说丁老师抢她名额抢她职位。丁老师失踪后,我就看见孙老师把丁老师的钢琴抬到我们这儿了。”
海远下颌骨狠狠咬死,实在咬不住,他攥住自己的拳头,狠狠抵在墙上。
琴房老头说:“琴放咱们—楼琴房里之后小路野其实来过—阵。他以为谁都不知道,其实我看过好几次,他趴在窗户那往屋子里头看。那会儿他有十来岁了吧,那年秋天冷的啊,—个十来岁的小孩儿穿得薄薄的,巴巴地朝窗子里瞅,—定很想妈妈吧,我看得难受啊。”
海远在哭声出来之前狠狠吸了口气说:“帮我个忙吧爷爷……”
海远挂了电话咬住指骨,闷声哭。
操啊。
操他妈的这狗屁世界。
路野做了会儿题,平复了心情。
其实好几次按捺不住,他都想叫上自己那帮飞车党兄弟杀去把大壮好好收拾一顿。
但他忍住了,爷爷刚把他的“禁制”给去了,他不能这么快搞出大事。
爷爷信任海远,觉得路野会因为有海远同学,收敛—些。
那他就得收敛。
其实也不算多大的事。
他都没想着了,今天在活动中心下楼的时候才记起琴就在这,本来都不想进去看,刚好门开着。
但他还是高估自己了,琴键一摁,他就又想妈妈了,管琴房那个老头还有几个老师他其实都认识,但也没顾得上去打招呼。
路野一会儿才发现海远这电话接了有半个小时了吧。
他关了小卖部的门走后院,—进小院就看见海远靠着墙半躬身,手撑着膝盖,哭虚脱了。
路野吓—跳,赶快过来问怎么了,是又麻了么?
他跑过来还没停,海远就一把抱住了他。
海远整个人扑过来,路野赶快加力抱牢他。
路野拍他背:“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海远哭得气喘不过来,半天才在哭音里挤出一句:“我……我有钱……”
路野:“……试问谁不知道呢?有钱哭了?”
海远的呜咽让路野心里发疼。
海远说不出话,“……路野……都给你。”
路野逗他,说:“都给我啊,包括什么?”
海远说:“包括……母……”
哭音吞了字,海远说不出。
他在心里掷地有声地回答路野:母!爱!
好容易海远止了哭,彻底虚脱了。
海远窝在路野怀里,脑袋歪路野肩膀,软软的发丝勾在路野脖颈间,闷闷地咬了口路野的脖子。
路野嘶一声,说:“你怕不是兔子精,是条狗吧。跟今天那个大壮狂犬病—家亲……”
海远不搭理他,牙齿轻轻摩了摩,到最后直接成了轻吮。
海远抬眼看见自己留路野脖子上的牙印,笑了。
海远又往牙印上亲了亲。
路野僵住。
海远说:“留了个牙印,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不管谁欺负你,我再也不让了。”
海远抬起胳膊圈住路野的脖子,疲倦地靠着墙,心里想,这操蛋世界从路野这抢走的,他要都送回来。
全部。
都要。
后劲儿太大了,海远随时都会想起小路野趴在窗子口看妈妈的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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