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远抱着被子,像婴儿一样蜷缩着,像是梦中猛地抽了一下。
路野心里发酸,躺海远旁边。
海远感觉到了来人,呼吸很急促,猛地推路野,力气还特别大。
路野刚握住海远的胳膊,海远又好了,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睡得岁月静好。
宿舍床这么窄,路野刚安抚好自己的躁动,平静下来,又听见海远说梦话:“不能太黑,太黑了会死人。”
路野在黑暗中睁开眼,海远说他对学习有阴影。
对黑也有阴影,赵尊今天应该是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路野转身,单人床,他根本就不敢乱动,怕稍一动铁架床就吱呀起来。
海远又睡稳了。
路野轻声说:“你不是垃圾,你是个小天使。”
不到十分钟,小天使滤镜咣当就碎了,海远又开始拳打脚踢。
路野感觉今天要疯,他威胁人:“海远,远远,远崽?”
安定几分钟,海远又开始大闹铁架床,路野说:“祖宗,你再乱动我要把你喊起来了。”
根本没用,安哥拉今天上房揭瓦得不屈不挠。
慌乱梦境,支离破碎。
海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样才能安稳下来,是不是要一直面对这种混乱?
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
然后他安定了下来。
因为一只干燥、一直在的手。
海远喝醉了通常会在半夜瞬间清醒,醒得十分透彻。
醒过来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是被牵着的,而且是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
他轻轻转身,发现床上有一只手,戴着黑绳手链,小小的和田玉歪在腕骨处,钻到了自己手心。
这特么……闹鬼呢。
他再看,清楚了,路野在他床下头睡着。
路野大概实在是被他闹得不行,在地上随便铺了个垫子睡了。
路野睡得很稳,右手搭在海远的床上,轻轻握着海远的腕子,拇指尖扣在海远的脉搏处。
月光透过窗帘,成一小块方方的纱,半截罩在路野眉心。
海远没有睡意了,侧身,慢慢滚了滚,挪到路野跟前,低头看着路野。
他细细看路野,都不知道看了多久。
路野呼吸很安稳,让他有一种十分安定的感觉。
路野今天很累了吧?路小道毕竟会飞的,嗖嗖跳那么高。
手好看,骨节清晰分明,真不考虑去北影么?
但是这双手握手术刀,好像会更……
性感?
海远感觉自己这个形容有点不对头,微微笑了。
路野一睁眼就看见海远在笑。
海远一半身子在月光下,眼底有一点光。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儿,路野开口:“醒了啊?”
睡意很浓,低沉沙哑,有点别样的感觉,像是放松了一切警惕而呈现出来的一点孩子气。
海远说:“嗯,你上来睡吧?”
路野说不了,一会儿再被踹下来,再给他摔半身不遂了。
海远说:“路野,对不起。”
“别瞎对不起,逗你呢。”
“谢谢你。”
“别客气,陪你聊会儿天?”路野困如狗,挣扎着坐起,看海远。
两人都没管手,就那么牵着。
海远说:“我续个费。”
路野:“什么费?”
海远说:“手,保管费。”
路野一下笑清醒了:“你记得呢?”
海远说:“嗯,但是明天不一定能记得这会儿的事。”
海远还是躺着不动,但应该不是动不了了,可能就是在保持静止避免心头那点不好意思。
海远说:“好奇吗路小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路野觉得自己的心疼大概是好奇的九九八十一倍吧。
路野说:“想说说吗?”
海远说:“不,你算啊,你不是会算么?”
路野嘶一声说:“我的法术用在猜明天的彩票号码好不好?”
海远笑了,说:“我出过点事,之前说我捅过人不是骗你的,泰明书院你应该在新闻里看到过,我在里头戒过网瘾,被电击过,但我就呆了一礼拜。”
路野一瞬间头皮炸了下,一种血雨腥风的愤怒跟狠厉翻涌,将他吞没。
什么人会想着把海远送进去矫正。
矫正什么?
学习不好?
泰明书院,就是那个非法戒网瘾的学校,仁义礼智信修身明德做底子的行为矫正机构。
老祖宗干干净净的智慧被用来做矫正不良行为的武器。
但那些机构书院不是学生学而时习之的桃源乡,反像是奥斯维辛集中营。
殴打、监禁、电击,道路以目,礼教的恐怖主义,真正的礼崩乐坏。
路野回忆,应该就是最近的事。
放暑假前吧?当时好像听说……书院老大被捅了,但没什么事,似乎直到现在都没被抓起来。
这种非法矫正的机构依旧满世界都是,安平也有。
路野下颌动了动。海远那道长长的疤。
第一次见面,他说海远那么怕疼打什么架啊,海远说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么?你这种象牙塔里当钉子户的……
当时路野就知道那道疤时间不长。
海远还恐吓他说,知道这疤怎么来的么,捅废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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