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笑道:“听你这意思是对拓跋泓的印象还不错?”
“……”明珩默然。
坦诚来讲,与拓跋泓的相处总得来说还是比较舒畅的。拓跋泓是个很复杂的人,身上既有草原人的豪爽洒脱,说话直来直往毫不忸怩,却又隐隐带着中原人的细腻温雅,总能轻易看出自己此刻的情绪,然后不动声色地开个小玩笑逗他开心。
拓跋泓并不是单纯孔武有力的武者,他的才华亦是不俗。虽然明珩与他只见了一回面,但与他的交谈中他能清晰感受到隐藏在那身绝世武功之下的过人才识。
其实他早该意识到的,拓跋泓若是个只知道以武力压制的莽人,又如何能少年称王,而后又用了短短三年的时间就将当时积贫积弱的掖揉改头换面,变成如今的草原上的王。
或许是父子连心,明珩的这些想法也正是乾元帝对于拓跋泓的评价。
拓跋泓是真正的草原之主,是最厉害也最危险的一匹狼。这种人最好不要与他为敌,否则最后的下场恐怕就是被他拆吃入腹。
所以,他既然说要和亲,说要安陵的六皇子,就说明——他势在必得。
想到这里,乾元帝不禁叹了口气,看向明珩的目光愈发复杂——对于这个儿子,他虽说没有多少感情,但至少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当初听闻拓跋泓要与自己的儿子和亲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明珩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儿子,是安陵的六皇子,如何能如女子一般出嫁。可是满腔的愤怒在塔泽以北的诱惑下,却最终没能发泄出来。
没有一个帝王不愿自己的王国开疆拓土,延绵万里。在这一点上,乾元帝的野心甚至比他的几位先祖还要大。只可惜,毗邻的掖揉太过强大,只要拓跋泓不死,这块大骨头便终难啃下。
久而久之,对于掖揉,乾元帝的心情便愈发复杂。为了保卫疆土,他不得不笑脸以待,与掖揉保持友好关系;可内心却又无法放弃征伐的欲念,永远将他看作最强劲的敌人,时刻提防着。
掖揉此番为了和亲不惜割让塔泽以北,总算让乾元帝出了口气,因为他感觉这样能让拓跋泓矮他一头。
因此,于情于理,乾元帝都是想搓成这门亲事的,只是担心弄巧成拙,会引起明珩的激烈反抗,这才不敢表现出来。
可其实,明珩如何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他也明白这场和亲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只是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想就此认命,而且或许是觉得对自己内疚,一向对自己冷漠以待的乾元帝这些日子来对自己的态度意外的缓和,与自己说话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颐指气使,更多的是商量和询问。
明珩每每看到乾元帝那欲言又止的忧愁模样心里就畅快至极,索性借着掖揉的这股东风,心安理得地接受周围人的小心翼翼。
关于拓跋泓,明珩没再说什么,乾元帝也没有问他对和亲的看法,又关心了几句就让人回去了。
明珩离开御书房,慢慢悠悠走回了重华宫。半路上遇到了正要去御书房面圣的太子。
“六弟!”太子远远叫住了他,快步走到明珩跟前,关心问,“听说你今日去见拓跋泓了?”
“是去了。”明珩并不否认。事实上,估计此时他和拓跋泓见面的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他想否认也没人会买账。
太子问:“拓跋泓约你去使馆做什么?他没为难你吧?”
太子的语气真诚,面色也略带凝重,似乎是真的在担心,明珩却不敢再信。当日在西北遇刺,他至今没找到幕后之人,但他却对神医那句“不妨去问问你那几个兄弟”耿耿于怀,他不愿相信是他那几个兄弟下的手,但是,他那趟西北之行本就是暗访,朝中上下无人知晓,不可能是官员派的人。父皇也更加不可能,思来想去他还是把目标放到了几个兄弟头上,而这其中又以太子的嫌疑最大。
乾元帝十分信任太子,官员上书的奏折都会让太子批阅一遍,能处理的就直接让他处理。因此那份弹劾澄洲知府的奏折他理应也是看过的。就连乾元帝做的决定也都是太子从中商议的。因此明珩西北行一事,太子应该是知道的。
只是他依然不太愿意相信是太子暗中下的手,因为他找不出太子要杀自己的理由。时至今日,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明珩已经不愿再去猜测,只是,对于这几个兄弟,他不得不防。
因此对于太子或真心或伪善的关心,明珩也只是淡淡道:“没有。”
“那就好,”太子拉着明珩不让他走,继续道,“我正要去见父皇。”
明珩巴不得他赶紧走,便道:“那太子哥哥还是快点过去吧,免得父皇等急了。”
“无妨,”太子一点都不急,还有闲心与明珩扯皮,“六弟这是刚从父皇那里回来吧。”
明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太子追问:“父皇与你说了什么?”
“不过是一些寻常话罢了。”明珩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太子就好像没看到明珩越来越不好的脸色,自顾自道:“应该是为了拓跋泓的事吧。六弟,你也别怪父皇犹豫,掖揉实力强大,我们暂时无法与他们兵刃相接。况且,塔泽以北的地一直是父皇心中的一根刺,拓跋泓此次竟然愿意无偿割让,换作是谁都会心动的。你要理解父皇的难处啊,六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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