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秦衍没说话,当有一天裴珂对他再没有任何敌对的情绪,心平气和地对着他真诚道谢时,他反而没有一丝愉悦。
他们是陌生人了,反倒,好像比之前敌对时相隔得更远。
起码从前,自己知道裴珂的过往,他们因为这个原因紧紧联系在一起,一起守住秘密。
“医生说我,昏迷时一直攥着。”
被烟熏过,裴珂的嗓音沙哑,讲话几字一停。
“它是什么?”他举起手中的一角纸给秦衍看。
秦衍伸手,张开掌心,看裴珂将那角纸放在他的掌心。
画被撕下一角,参差不齐,满是皱褶。
即便昏迷却还能用力攥着,那一定是当初对当事人很重要的东西,所以裴珂大概很想知道它。
秦衍看着上面还存在的半点色彩,眸色晦暗不明。
那上面画的是上一世的裴珂,他知道。
但忘却的伤痛,还要再一次让裴珂知道吗?
谁知道遗忘是不是上天的馈赠,看裴珂太难,想让他简单一些。
“请告诉我吧。”裴珂似乎看出他在想措辞,开口请求。
竟然有朝一日,对方面对他用上了这个字眼,秦衍眨了眨眼睛,很不适应。
“只是一幅……你给自己的自画像,旁人看不懂。”
“你也看不懂?”裴珂直指问题中心。
纵使失去记忆,没有过往的经历,眼前人也依旧敏锐。
秦衍将那一角画还给裴珂,重新双手搭在扶手上,让自己恢复像往常一样沉着的姿态。
“那是过去的你,那时候你没有现在的身份。”
裴珂似懂非懂地点头:“私生子被找回之前,约是不好过的。”
他这样理解,秦衍自然不再细讲,他看着裴珂盯着画纸陷入思索,抬头看滴落的吊瓶,感觉下午离开病房时的胸闷再一次袭来,以致于明明是最放松的坐姿,却感觉到全身都被压抑。
会,永远都想不起来吗?
倒也,说不定是个好事。
这样裴珂就能开始崭新的人生,再不会受痛苦回忆的困扰。
他看着点滴落下,不知道这些药能不能让裴珂恢复记忆。
“阿衍?”
秦衍倏尔收回视线,聚焦在裴珂的眼睛上,眼底浮现出一丝震惊和困惑。
裴珂见他这种反应,给了他一个浅笑,哑着嗓音低声解释:“我没想起来,只是试一试,我在想,以哪种方式称呼你不会让你伤心,我以前真是这样喊你的吗?”
秦衍明白了,喊秦总、秦先生这样的称呼,听上去很见外。
大概周围人只是陈述了客观事实,所以裴珂以为他冒着危险受伤救下自己,双方一定是亲密的关系。
这完全是误解。
他们之间,裴珂本来就是喊他秦总的。
他震惊和茫然,不是以为裴珂恢复了记忆,而是难以置信俩人突然的亲近。
裴珂完全误会了。
兴许说得话长了,床上的人咳嗽起来。
也免了秦衍回答这个问题。
他下意识起身,倒了一杯温水,看了眼虚弱的人,坐到床边环着裴珂的肩膀,将人扶起来,玻璃杯凑上眼前的唇。
裴珂握着他的手,借着这个姿势轻喝几口,向上斜看他。
秦衍与他双目对视,曾经他们有过更亲近的距离,所以他对这个动作并未感觉不习惯。
裴珂的眼睛是清澈明亮的,没有计谋,没有寒冷,没有讽刺,没有傲慢,没有无情。
就这样单纯地看向他。
离得远感受不出来,近了才能更加细细体会。
一时间五味杂陈,心里像落了空。
秦衍躲开它,目光落在面颊的伤处上,从一处看到另一处,全部看完才垂下视线,再次倾杯。
裴珂又喝了几口,偏开头,将呼吸罩拉下,胸膛起伏,明显缓了过来。
秦衍起身将水杯放在床头,想起什么:“医生安排你明天进高压氧舱,比呼吸机效果好,我跟你一起。”
他也吸入很多燃烟。
讲完想起身,裴珂牵住他衣袖的一角。
秦衍看着他纤细的手指,不知怎么从中看出一丝留恋,他抬眼看向裴珂。
“咳,那我等你。”
裴珂的吸氧罩上喷出一层细小的雾气。
有那么一刻,秦衍想要留下来。
他感觉到一种被依靠的感觉。
他温热的掌心握住裴珂冰冷的手指,将它拉下,然后放进被中。
“输液就别拿出来。”
说罢起身离开,临出门时转身留下句话。
“我明天再来。”
等人离开保镖才重新回到房间,不一会儿一名护士进了病房,她将温热的毛绒水袋,垫在裴珂输液的那只手腕下,缓解因为冰凉液体带来的冰冷,然后调高了空调温度。
最后帮裴珂躺平,轻声通知他。
“明天高压氧舱时间安排在上午十点钟,咱们医院都是小型舱,一舱只有四个座位,明天不出意外只有您跟秦先生。”
裴珂指尖攥着那张纸,感受着棉被中的温度,轻易就能想到护士这番话是遵照了谁的指示讲给他听。
他身体很难受,全身没有力气,仿佛散架一般,还有多处磕伤,不知道失火的夜晚,逃出来的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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