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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见到战友最后一面,自然不知道对方的死状。可是后面差不多年把功夫,他时不时就能梦到战友仰面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后脑勺汩汩往外头冒血。
    然后他就从睡梦中惊醒,捂着胸口告诉自己幸好。
    其实当时社办厂不行了,郑国强起了心思要跟战友去海南闯闯的。
    九十年代初,海南是淘金者的天堂啊。多少人想过去碰碰运气。
    但当时陈凤霞小产了,掉了个成形的男胎,身体亏得不行,精神也不好。郑国强晓得自己妈不是会照顾儿媳妇的人,就犹豫了下,决定留下来先陪老婆养好身体。
    事实证明,他没走是对的。他甚至感觉那个没能活着来到人世间的儿子是替自己死的。
    郑国强认为自己应该跟妻子讲道理:“都说房价会涨。可这事儿跟股票差不多,说要涨能挣钱的时候,就是上家急着找下家接手了。
    我们现在买房,欠一屁.股债不说,回头房价再跌。
    你别说不可能,深圳看着是不是遍地金子,我跟你说早几年房价一平方一万五,一套房子一百多万,现在已经跌到六千块钱都不到了。跟你弟弟做生意的那个老板最早就是在深圳搞的,现在房子砸在手里头亏都亏死了。
    还有北.京,亚运会之后,那个亚运村,当时炒的房价一平方都过万。结果呢,房价跌了一半都不止。
    这光想着坑有钱人的玩意,玩不通的。也不看看现在大家一个月能拿多点钱。摊开来看,大部分都是穷人。”
    郑国强说的这些都有理有据,有些数据来源于报纸新闻,有些则是跟人日常聊天的时候搜集的。
    按道理来说,他分析的很有道理。
    可陈凤霞作为穿越人士,却清楚地明白,此后二十几年国内尤其是大城市的房价发展根本就不和你讲道理。
    疯了一样的猛涨,六张存折供一套房。也不晓得究竟地上铺了金子还是砖头是用金子做的。
    但这事儿她要怎么跟丈夫讲才能说通呢。
    陈凤霞沉默了一瞬,抱起小儿子轻轻地拍了拍,然后招呼大女儿去拿桶接热水准备给弟弟洗澡:“大桶里先装一半冷水,然后再到开水器下面接热水,小心烫。”
    在郑国强庆幸妻子终于不折腾的时候,她却又开了腔:“买,必须得买,这关系明明后面上学的事。还有小骁,不上户口不上学了?没有房子,还谈个屁。买了房子,我们把户口迁到江海来,说不定超生罚款都能绕过去。”
    说到超生罚款,郑国强又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笔小数目。
    当官的心黑的没边,上下嘴皮子一搭,就是几万块。镇政府的楼房怎么盖的,大小干部的小轿车怎么开的,手上沾的都是人血。
    今年他们村里头有个超生的就罚了两万块,家里头房子都被扒了一半。老头老太去政府闹,被联防队打了个半死,差点儿在医院咽了气。
    看到郑国强沉默,陈凤霞赶紧再接再厉:“你两边算算,看两万块加上三万块,已经差不多能买房了,这不比农村户口强啊。农转非又要花多少钱?隔壁桂花家小英还是上学跟着转呢,一口价八千块。”
    郑国强骂了一句:“农村人命真贱啊。”
    这话说了没边,陈凤霞懒得跟他扯下去,就抓着买房的事情不松口:“这一算,是不是五万八一分钱都没多?”
    郑国强又开始犹豫,因为三万块回老家盖楼房是现在就能做的事。就算一时半会儿盖不完,先盖一层楼住着,后面再往上面慢慢加,也不着急。
    至于剩下的两万超生罚款还有儿女农转非花钱的事,同样不用急着一时半会儿,他还能喘喘气。
    可要买房的话,那就是一把头拿出这么多钱了。
    他没开口问人借钱的习惯。
    陈凤霞看这人绕了半天又兜回头,实在不耐烦:“问银行借就是问国家借,你还怕看国家脸色吗?好歹也当过兵的人,怵什么怵。”
    在妻子面前,郑国强也是要脸面的,他立刻否认:“我怕什么,我就是想怎么找银行贷款。没门路,人家可不会搭理我。”
    “找你那个高中同学不就结了。”陈凤霞真恨不得一脚踢到丈夫屁.股上。
    一个大老爷儿们跟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才晓得动一下,怄都怄死人了。
    郑国强没吭声,就伸手抱儿子:“我带小骁去洗澡。”
    陈凤霞压不住心头火,到底讲出了刺人的话:“里子都没有,要什么穷面子?你让我们娘儿仨睡大马路才痛快?”
    郑国强已经抱着小儿子就留给妻子个背影,只小郑骁正对着母亲,嘴巴发出意味不明的“哦哦”,然后一泡尿浇在了郑国强身上。
    倒是熄灭了夫妻间的战争火焰。
    得,没话说,刚拖好的地还得重拖。郑国强也得跟儿子一块儿洗澡。
    好在热水是现成的,活动中心有电热水器,供应来玩的老人日常饮水。要不自己烧,光靠桶装矿泉水这一项,老头老太太就能喝垮了活动中心。
    这帮大爷大妈,不仅自己喝,还要往家里头带,甚至有人拎着热水瓶过来。
    有他们做一对比,陈凤霞也不心虚了,她打定了主意,以后她家的热水就从活动中心拎,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沉着脸,招呼女儿在活动中心等着,自己回家拿家里人的换洗衣服去,连着丈夫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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