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床上缓缓睁开眼睛,刑珹只觉得头痛得厉害。
他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的内容渐渐变得有些模糊,脑海里虽然留存着几个零星的片段,却并不完整。
由于场景太过真实,他的后背浸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看到大少爷皱着眉头睁开眼,刑十连忙躬下身,毕恭毕敬道:“大少爷,路医生来了,人在外面等着。”
要是在平时,哪怕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轻易吵醒在睡觉的主子。可是今天来的不是别人,是大少爷点名要见的路医生。
路医生脸上写满了“我很不爽很烦谁也别招惹我”,要是不把大少爷及时叫醒,一不留神让怒气冲冲的路医生给跑了,那他之后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
看到大少爷没有任何反应,刑十又卑微发问:“大少爷,那,我把路医生给请进来?”
大少爷冷着脸没吭声,只是挑起眼皮,淡淡看了门口一眼。
伺候大少爷那么久,刑十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
打开病房门准备出去领人,刑十依稀听到背后的病床上传来挪动被褥的窸窣声。
透过玻璃门的反光,他看到大少爷抓起床头柜上治疗精神药物的胶囊,不动声色地塞到了枕头底下。
这画面为什么怎么看怎么熟悉……
一边往病房外走,刑十的脑海里一边浮现出小时候看过的科教频道动画片。
大人走进卧室查岗,小孩子迅速钻进被窝,偷偷把糖果都藏了起来。
……
摇了摇头,刑十赶紧将脑海里的微妙念头全甩了出去。
邢珹前脚刚把药丸藏好,路当归后脚就跟着刑十走进了病房。
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
瞥了眼来人手中的东西,邢珹转过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淡声道:“路医生好雅兴。”
接过路医生递来的花,刑十正想拿起来插进床头柜的花瓶里,突然发现这花好像是……塑料做的。
“路医生,这是——”
“唉,不用插了。”看到刑十的动作,路当归赶紧摆了摆手,“地铁站口扫二维码送的,不值什么钱。”
忐忑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主子,刑十默默将花放回到了床边。
察觉到了大少爷身上的低气压,他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果断转身关上病房的门,给大少爷留出和路医生相处的时间。
看着病床上一言不发的男人,路当归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定有哪根筋搭错了。
这本来是个多么完美的夜晚,不用值夜班,不用和电脑里的那些表格打交道。回家打游戏看电影,他干什么不行,为什么偏偏跑来医院见这人?
今天从妹妹学校出来,他憋了很多问题想要质问刑珹。没想到听完大高个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气鼓鼓的肚子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一腔怒火顿时泄了大半。
坐上地铁,只剩两三站就到家,他又在半途下了站,搭上了回医院的地铁。
从地铁站口出来的时候,一个推销化妆品的女孩拦住了他,说扫码关注可以送花,可以带回去送给女朋友。
摆手拒绝了热情的推销员,沿着地铁口往前走了一百米,路当归又掉转头折返了回去。
摸了摸鼻尖,他有些不自然地对推销员开口:“那我还是扫一个吧。”
好歹也算是去探访病号,两手空空确实不太好。
再说了,塑料花多合适啊,他和刑珹的关系就是那么塑料。
在来之前,他本来以为是因为上一次出院太急,车祸留下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治好,所以邢珹才又住进了康复科。
坐在VIP病房的沙发前,留意了几眼病床上的人,路当归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之前跟着王主任当临床助理,他也逐渐养成了快速洞察患者精神状态的习惯。
将手搭在床沿,指节微微蜷曲向内勾,刻意挡住了手腕内侧的疤痕——自残行为。
看到自己进来,第一反应是避开自己的眼神,装作与平时并无不同——逃避防御。
想到这里,路当归微微皱起眉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邢珹面上故作不解:“路医生在说什么?”
路当归马上从沙发前起身,走到了病床前。
“把右手翻过来,”他对着邢珹发号施令,“张开掌心。”
邢珹端坐在床上,半天没动。
路当归今晚的心情本来就不太好,于是二话不说,一把抓过邢珹的手腕,将他的整只手翻了个面,准备仔细检查一番。
想起这人上次“嘶”了一声说疼,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力度,没有再次牵扯到他的伤口。
邢珹手心的烧伤还没好全,就又留下了新的刮痕,新伤覆旧伤,看得人触目惊心。
心里的猜测得到了验证,路当归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虽然不再是他的患者了,但他对邢珹的病情还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邢珹的精神疾病并不属于主动发作那一类,一般需要在外力作用的影响下才会被触发,比如之前的那部电影《恶狗》,就是刺激他产生妄想症状的重要因素。
自残是病情恶化的前兆,这人的病情现在不太妙。
路当归正准备开口再问,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邢珹已经绷紧了脊背,眼睛直勾勾地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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