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这么组织语言时一停顿的工夫,顾淮予的手机忽然响了,是顾衍。
于是冷夕闭上嘴示意他先接电话。
顾淮予按下通话键,然后不等他说一声喂,话筒里的声音便如连珠炮一样地突突过来:“哥,你在哪?快回家了吗?”
顾衍的声音有点急,周围好像充满了嘈杂的吵闹声,像是在菜市场,可里面有夹杂着几道分外熟悉的声音。
“怎么了?”顾淮予一愣,心里下意识一跳,就像是提前预知危险一样的应激反应,他还从来没听过顾衍这样急切的语气。
“你先别回家。”顾衍嗓音里的焦急与颤抖再也遮掩不住,“爸今天收到一沓照片,好像是有人偷拍的,而且不光爸收到了,还有一份寄到医院去了,当时所有人都、都在……”
所有人,指的自然是所有心怀不轨、想在顾家老爷子即将离世的这个节骨眼上浑水摸鱼分一杯羹的人。
顾淮予呼地一下站起来,因为起得太着急,脚下一个站不稳,血液刷的从头部退去,他一阵头晕目眩,给冷夕吓了个半死。
冷夕迅速扶住他,又被他轻巧地推开。
顾衍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分外的空灵,他用着崩人设的震惊语气,哆哆嗦嗦地问:“哥、哥,你、你怀孕了?!”
“嗯。”
顾淮予大方地承认了,他本来也没想着瞒,从作出决定开始就准备跟家里人摊牌,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那、那怎、怎么办?我、我该怎么办?”
顾衍一直平静的面具好像终于裂开一道缝,语气里没有任何底气,满满的都是懵逼和无助,所有的理智和做决定的能力都像是被一锤砸蒙圈了,此刻估计让他去跳粪坑他也会一秒不想地跳下去。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顾淮予还有心情笑,“你是想问我该怎么办吧?”
“那、那你怎么办?”顾衍机械一般地改口,好像还是没怎么反应过来。
“我现在回家。”顾淮予沉默一会儿说,“我是Omega这件事总归要跟外人摊牌的。”
“你别回来!”顾衍立刻急了,“爸和萧姨都特别生气,顾家所有旁支的人现在都跳出来了,特别乱。你现在回来不行,你避两天,你去、你去夕夕那……”
“不想避。”顾淮予说,“我本来也要跟所有人说清楚,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在家等我吧。”
电话被挂断,顾衍心情复杂地看着手机,怔愣着还不知作何反应。
而顾淮予则迅速做好了决定,扭头跟冷夕说:“我家里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你,”
他停顿一下,然后才缓慢地鼓起勇气,说:“我最近不会联系你,你也别联系我。我想要你好好想想,等你彻底想清楚了再联系我。行么?”
冷夕张着嘴正要说话。
顾淮予又一次打断他:“行么?”
冷夕:“……行。”
冷夕压着嗓子,只能说出这一个字。而顾淮予只想听到这一个字,他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便走了。
*
回到家的时候,顾家的人已经离开了,萧南看见他,眼神止不住的闪烁,欲言又止。
顾立寒正在客厅飞快地翻阅资料,他听见顾淮予回来的声音,迅速抬头,一道充满了怨愤的眼神不加掩饰:“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还有脸回来?!”
一沓照片带着风声甩在地上,顾淮予看着一张张照片,照得极其清晰,时间才过去不到一天,照片都洗出来了,一看就是预谋已久,不知道跟了他多长时间。
看来顾家的疯子也不止顾立寒一个人,树大招风,多得是旁系叔伯和大股东盯着他们家。
顾立寒的怒吼充斥在耳边:“还有两周!股东大会就还有两周!你在这种时候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想没想过我和你妈!!!”
“是谁的?!!”顾淮予听到顾立寒暴怒的声音,面目狰狞着,把平时在外人面前装出来的斯文体面撕碎了踩在脚底,声嘶力竭地质问道:“顾淮予!我问你话呢!你他妈给我说话!!!”
他说着还要冲上来,萧南见状立刻上前拦住他:“别冲动。”
然后又转头催促顾淮予道:“小予听话!回答你爸爸的话!现在是质气的时候吗?”
顾淮予静静地看着他爸发疯,觉得挺好笑的,周围都是破碎而嘈杂的回忆,可他却独独回想起小时候的某个片段。
他记得大概三四岁,他们一家三口在晴朗的周末下午,坐在花园里晒太阳,花园里种满了茉莉花,因为那是萧南的信息素。
顾淮予不认识茉莉花,用力一嗅结果被呛得直打喷嚏。
他说他不喜欢这个味道,顾立寒却笑着给他擤鼻涕,然后把他抱在腿上,认真的给他解释了花园里每一株花草的名字和来历。
解释到茉莉花的时候他说这是妈妈的味道。
他立刻说那我以后也想要妈妈的味道。
顾立寒笑着跟他说,那以后你就是咱们家最甜的Alpha啦。
他们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模样的,顾淮予不想细细的回想,也许就是从他不再等顾立寒下班,顾立寒也不再给他讲花草的名字的那一刻开始吧。
他们父子关系走到现在已经濒临分崩离析,他脑海里对父亲这一形象的期待此刻彻底的化为泡影,觉得这么多年他期待了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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