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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以容仍然在笑,但眼底已经泛红了。
    “迟也,我们之间一直都很难看。”
    她挨得很近,迟也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很熟悉。他过量服用药物导致胃出血,刚出院的那段时间,蒋以容曾经把他带回家照顾,就在这一层的另一间客房里。他梦里都在惊惧地惨叫,蒋以容从另一头赤着脚穿过走廊,跑到他身边,搂着他说别怕,别怕。他根本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感觉张念文就在房间里,但是鼻端绕着蒋以容的香水味,他就知道只是噩梦。
    像从悬崖顶上扔下来的一根藤,他顺着它,就能爬出去。可他爬呀爬,这么多年了,才发现这根藤根本不是来带他出去的。
    迟也慢慢地放开蒋以容的手,两只手都握到她肩膀上,把她用力地往推了一把。
    “我赔。”他低着头,两只手仍然紧紧扣在蒋以容的肩膀上,撑着她离开自己一臂的距离。他右手拇指因为用力而泛出剧痛。“三千六百万,还你这些年的恩情,够不够?”
    蒋以容看着他,下唇轻微地颤动着。迟也放开她,从怀里掏出手机,蒋以容看着他登陆了自己的微博,他右手的拇指显得很奇怪,所以打错了好几个字,短短一句话,删删改改,竟花了许久。而蒋以容完全傻了一般,看着,什么都没做。
    手机轻轻发出“嗖”地一声特效音,像一架纸飞机飞出去,在漫天的喧嚣里,迟也发布了一条微博。
    “坚决维护国家利益,即日起终止与达诺尔一切合作。”
    迟也抬起头,最看了蒋以容一眼:“不够,您再开价。”
    当年张念文不肯放他走,把违约金开到了一个明知他承担不起的数字,是蒋以容出面,轻描淡写地把这个钱补上了——当然,迟也早已还清了这个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蒋以容跟张念文也没什么差别,但此时想想,好歹这一次,他自己给自己赎身。
    蒋以容猛地闭上眼,一滴眼泪终于顺着她的脸滑了下来。
    “滚。”她的声音很轻,但她全身都在颤抖。
    迟也没等她说第二遍,转身出了会客室。喻闻若还在楼下,他还在打电话。
    “谈完了?”喻闻若匆匆挂断电话。
    迟也仓促地点点头:“谈完了。”
    喻闻若看着他的表情:“怎么了?”
    “没事,我们走吧。”迟也拉着他往外走。没人送,喻闻若回头看了一眼会客室,好像觉得出于礼貌也应该跟蒋以容说一声,但是二楼的那扇大门紧闭着。迟也头也不回地拉着他出去,外面花园里那股腐烂似的甜香更浓烈了,迟也不得不屏住呼吸,几乎是用跑的,好像面有人追他似的。
    迟也这次主动坐进了驾驶座,喻闻若跟着他上车,很不放心,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你看微博吧。”迟也简单地说了一句,扯过安全带系好。
    喻闻若在汽车的发动声里打开微博,甚至不用特意去找,满首页都是转发的迟也的那条微博。他无言地看了迟也一眼,什么都明白了。
    迟也突然笑了一声,问他:“我真的会破产吗?不至于吧?”
    喻闻若的语调很平静:“你没这么多流动资金,可能周转会有点困难。”然他点点头,让他放心似的,“但不会破产。有我。”
    “不用。”迟也拒绝了他。
    喻闻若看着他,迟也发动了车,目光直视前方。
    喻闻若的手机又响了一声,他转开视线,看了一眼屏幕,嘴里发出了一个表示烦躁的音节。
    迟也问他:“怎么了?”
    “张念文那边找了姚锦妍。”喻闻若把手机屏幕摁灭,手指飞快地在手机边缘交错敲击,他在想办法。“姚锦妍刚才发了一个语焉不详的预告,说明晚见,有重大爆料,用的是你跟张念文的剪影合成的图,一看就知道是谁。”
    迟也没说话,尽管在这限速20的别墅区里不得不小心控着油门,他还是习惯性地把左脚放到了刹车板上,好像随时都会突然把车飙起来,冲破眼前这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阻碍。
    “我们今晚就要想一个说辞出来。”
    迟也摇了摇头:“不用想了。”
    喻闻若转头看他,迟也开出别墅区,仪表盘上的指针颤颤巍巍地转了半圈。
    “我实话实说。”
    喻闻若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
    “我实话实说。”迟也又重复了一遍,“我要把张念文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他说完就笑了,突然觉得轻松。好像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选项,他有太多的顾虑,有太多的恐惧。所以他寻求这个帮助,那个庇佑。蹉跎这么多年,始终在别人掌心里打转。以为还有别的路子可以走,只要绕开那个人就行了。
    “不绕了。”他轻声说。
    喻闻若沉默了很长时间,长久到迟也都已经在心里组织好语言怎么说服他。但喻闻若再开口的时候,语调非常轻松,好像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好吧。”
    迟也转头看了他一眼:“好吧?”
    喻闻若耸了耸肩:“如果你要实话实说的话,问题就很严肃了。牵扯的因素太多,我不确定徐穹会允许我们做这个访谈。”
    “那你说好吧?”迟也哑然失笑,“你不拦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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