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一停下,重清颜就立刻去调查,贺兰枫握上办公室的门把手时,突然的眩晕让他差点摔倒,眼前好像又浮现出那由机甲碎片组成的湖面。
他连忙晃了晃头。
不,别去想,不要想。
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虞淳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偷笑,他必须行动起来。
其实贺兰枫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一旦他卸下防备开始思考关于傅渊的事,那便会让他陷入深不见底的海洋,不受控制的不断下沉、再下沉,这样的情绪已经隐约让他意识到了傅渊的不同,也正是因此他才拒绝继续想下去。
他坐在办公椅上快速浏览战报,急切地占用着所有思考的能力。晚些时候,搜查队的人进来汇报了。
“只找到了傅军团长被炸毁的衣物,还有他机甲上的留音匣。”
搜查队长将留音匣放在办公桌上,匣子侧面闪烁的绿灯证明里面留下了主人的留言。
贺兰枫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队长硬着头皮问道,“需要为您播放录音吗?”
“……不用了。”贺兰枫轻声道。
队长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猜不透贺兰枫的心思,顿了一会才继续问道,“天坑内气体还不稳定,战舰内部气压很高,夜里继续探测可能会有危险,请问还需要继续找下去吗?”
贺兰枫的眸子转也不转地落在留音匣上,“不用了。”
顿了两秒,他又重复道,“不用了,回来吧。”
“为什么不找?!”司琼从门口冲进来,他一整天都在坑里寻找傅渊,此时身上还挂着机甲碎片,发丝也乱蓬蓬的凌乱不堪,那双眼睛充血般怒视着,无一不展示着对贺兰枫的不满。
“24小时是最佳的救人时间!我们连他的尸体都没看见,为什么不找?他是圣蒂兰的恩人!难道都不值得你为他冒一丝险吗?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这么自私!”
“傅渊死了。”这次,换贺兰枫这么说。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点。
“他没有!”司琼怒吼,“他很强,他不会死的!只要没看见他的尸体,你就永远不要试图让我相信他死了!”
司琼和贺兰枫正相反,他是最先接受傅渊已经死了这件事的人,却又在漫长的寻找中重新燃起希望,开始自我欺骗,最终不愿再去相信那清晰的事实。
贺兰枫的手紧紧地抓住座椅扶手,他压着颤抖的唇,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我不会让我的士兵去给一个死人陪葬。”
“那怎么能一样!!”
司琼几乎喊破了喉咙,他撕心裂肺的模样好像随时都用可能抓起什么东西砸过来,“傅渊的命怎么能和别人相提并论!”
贺兰枫略微提高了音量,“都是为国而战的战士,有什么不一样?”
那声音铿锵有力,好像不仅在提醒司琼,也在提醒他自己。
对,傅渊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他此刻的痛苦和失去任何一位士兵时的痛苦一样,一切肝肠寸断的感觉都只是他的错觉,他只是最近经历得太多了,才会觉得难以接受。
司琼深吸一口气,好像被贺兰枫这个理论惊到了,又好像气得说不出话来。
重清柠冲进来拦住他,“司琼!你别说了,我陪你找,不管多晚我都陪你找!”
但司琼的眼底已经只剩下贺兰枫,强烈的恨意让他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
“你知道他喜欢你吧?他是因为你才死的!你知道在他做出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定之前,最后和我说的是什么吗?”
贺兰枫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木制扶手中,被扎出一道道血痕,他的耳朵拼了命地仔细去听司琼接下来的话,心也像是被丝丝的钢丝紧紧勒住,但他看上去仍然好像没有丝毫反应一般,好像司琼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司琼咬牙道,“他说,他就算是死,也不想再看到你失望的模样。”
“梅利军撞击防空塔成功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已经做到最好了!明明你也没有料到梅利军的行动,却把一切错误都归结给了他!你只是不敢承认自己的无能!你以为傅渊很强吗?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强大是用怎样的代价换来的!”
“他是信息素转化实验的实验体,一出生就是实验室中的小白鼠,他是那毫无人性的实验室中唯一的幸存者,因为他的改造手术成功了,他获得了比所有Alpha更强大的力量,但他根本无法控制那份力量,只要解开封印他的结界就会暴走!”
“他是被你逼的!如果没有你,他根本不会送死!”
贺兰枫沉默着,没有丝毫反应。
那模样让司琼恨得牙痒痒,他企图用最恶毒的言语勾起贺兰枫的一丝悔意,可他都没有做到,他气得发抖,恶狠狠地看着贺兰枫。
“我真希望傅渊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好让他知道,他到底喜欢上了一个怎样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怪物!”
司琼最后是被重清柠拖走的,他走出去很久,走廊内还回荡着他的骂声。
重清颜难得没有出言责备司琼一句,他其实能理解司琼的心情,可也明白这样的感情牌对他们军团长是没用的。
贺兰枫从不会迷茫,他的冷静自持就像是冰冷的机器,在他前进的康庄大道上,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或许少了一些人情味,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领军作战的战士,才是最优秀的总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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