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安公公,外有七姑,殿下何愁大业不成!七姑也能昌盛家族了。”
乐则柔放下茶盏,十分诚恳地说,“高先生过誉了,殿下成事乐家家族昌盛是他日之事,今日乐则柔想从您身边要个人。”
一直沉默的安止立刻在角落里出声,“小的只愿侍奉殿下左右。”
六皇子掸掸袍子,笑得有些得意,似乎安止的反应为他扳回一城。
“前一条能答应,但后一条却不能,安止眼下是我臂膀,一时都离不得。况且内官身份查验严格,不是说带走就带走的。”
乐则柔看着安止咬牙冷笑一声,六皇子更加得意了,高隐却隐隐有些不安。
乐则柔起身向六皇子施了一礼,语气变得冷硬,像是跟谁赌气似的,“殿下误会了,我想留下高先生。”
高隐大惊。
六皇子摇摇头,“高先生智谋无双,亦是我臂膀,乐姑娘强人所难了啊。”
“我毕竟是女子,江南产业日后谋篇布局,官场上走动,总该有个得力人看着。您既然说高先生智谋无双,就更该留高先生在江南谋划,日后京中往来通信也是便宜。”
她有些无赖地笑笑,“我以往也多仰仗高先生才有了今日的产业,您把我智囊带走了,我以后支应不周怕坏了殿下大事。或者您留下安止为我出谋划策也行。”
她从一开始就意在高隐,既然安止在宫中有事要做,她就要留下高隐,让他别挡了安止的路。
高隐卖了乐则柔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六皇子经此已经对高隐有几分忌惮,也确实需要有人代他看着江南。
他心里有了计较,于是故作为难地问高隐,“先生的意思是?”
高隐心中苦笑,但事已至此他必然要做的姿态好看些,他起身拱拱手,“老朽全听殿下和七姑安排。”
高隐在知府衙门住了不到一旬就搬回乐府。
乐则柔没克扣他什么,依然像以前一样的份例,甚至还多给他配了两个小厮。
聪明反被聪明误,高隐本想以乐则柔为投名状,没料到自己成了六皇子给七姑的诚意。
第14章 不能
乐成下值刚过申时,他经过二儿子乐则铭院子时听里面一片喧哗嬉笑,径直推门进去。
几个丫鬟小厮闹成一团,二公子乐则铭正穿着身八卦袍在旮旯里自己挥蒲扇烧火呢。
乐成顿时气的一个倒仰,把没规矩的丫鬟小厮都打发出去,而乐则铭老神在在只顾炼他的丹。
乐成拿这个儿子一点儿办法也无,打也打过骂也骂过,现在只有自己气死这一条道儿。
管家庞福来的很及时,在乐成又要砸了儿子炼丹炉之前忙说,“老爷,湖州七小姐来信儿了。”
乐成恨恨地瞪了那孽障一眼,甩袖大步走了。
信中乐则柔把她和六皇子的约定说了,也说了今年有旱灾,自己已经屯了不少粮可以乐家的名义接济百姓,还请乐成留心冯子清。
乐成拈着薄薄的信纸颇为感慨,他长子乐则贤今年刚考下举人,次子今年十八岁,兀自炼丹讲法一日不得安宁。几个庶出的女儿更不必说,每日针线宴会只知婚嫁。
他的儿女被庇护着长大,一路平安顺遂,他曾以此颇为自得。但如今看着乐则柔十六岁能运筹帷幄放眼家族,心中说不羡慕是假的。
乐成一步一步走到户部尚书,自然是七窍玲珑心肝,也见过无数风浪。但他隐隐觉得,永昌八年保下乐则柔可能是他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他把这封信放在蜡烛上烧了,看它一点点蜷曲成灰,自言自语道,“可惜是个女孩儿。”
但女孩儿也未必不行。
乐成让书童铺纸研墨,提笔给乐老太爷写信。
他两个儿子没有卓绝天资,大哥的几个孩子眼下也未见出挑。
既然乐则柔要留在乐家一辈子,那就别拿她当后院女子看待。
他要让乐老太爷将乐则柔纳入下一任家主的考虑范围。
临封上火漆前他又抽出信纸补上一句,“党项已显端倪,家中需早做打算。”
乐成通读了一遍,封上火漆,让自己心腹仆人亲自往湖州送信。
乐则柔被老太爷叫去时正在盘账,一路上颇为不解,请她的人是老太爷身边的祝洪,嘴合得比蚌还要紧。
她祖父平日很少见女儿孙女,上次见面还是清明祭祖远远看见的一眼。
乐则柔回到湖州十年,这是祖父第一次单独见她。
她各种可能性想了一道儿,还没想明白就到了巾车亭。
巾车亭取名于“若非巾柴车,应是钓秋水”,亭子半边凸出来在湖中,是平日乐老太爷垂钓的地方。
此时夕阳霞染,暑气渐渐散去,透绿湖畔一个精巧的茅草亭子,有几分山野趣味,颇为赏心悦目。
乐老太爷正在垂钓,祝洪轻声说七小姐到了就离开亭子,乐老太爷没什么反应,乐则柔怀疑他根本没听见。但她不敢出声,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用眼角余光仔细打量着这位乐家家主。
乐老太爷穿着灰扑扑一身棉布短打,脚下蹬草鞋头上戴草帽,他后背已经驼了,姿态很放松地盘腿坐在麻蒲团上,一眼看过去就是野山水中一个或耕或渔的老头。
但乐则柔丝毫不敢小看这位看似慈祥无害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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