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则柔扔开他的手,冷笑一声,“好啊,你出不来,我明儿去找六皇子说你是林彦安,把你留下就是。他不是缺银子吗?我拿十万两换你,十万两不够,二十万两,还不够我就变卖家宅换。”
“我有事要做,不能脱身,事成之后再论其他。”
“你可是说六皇子当皇帝?我自会助他一臂之力,你留下就是帮他。”
安止太阳穴一跳,霍然开目,“不行。”
他盯视着乐则柔,寒冽的目光落在她芙蓉面上。从这一眼,乐则柔才意识到眼前这人不仅是未婚夫林彦安,还是在宫里浸淫十年的大太监。
“六皇子此人阴鸷多疑睚眦必报,如果出事,必然会把你挡在前面。夺嫡太过凶险,你不能任一时之气掺和进来。”
乐则柔毫不示弱地顶回去。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就算你今天不来我也会跟他合作。十几个皇子里,我看他最有可能当下一任皇帝。”
其实不然,乐则柔本想把宝压在八皇子身上来着,八皇子出身低微且自幼聪颖异常。
但既然林彦安在六皇子身边,她少不得“夫唱妇随”换个人下注。
安止更加急躁,语气很不好,“乐家内外十三房,何时轮到你出这个头?”
太夫人所出四小姐是当今娴妃娘娘,诞育二皇子刘允琏,乐家自然全力支持。
但事关家族生死存亡,二皇子生性优柔寡断,不能将宝压在他一人身上。
这是乐则柔与三伯父乐成早就商议好的事儿。
“我怎么了?我父亲是嫡出六爷,我是正经的嫡小姐。”
她不想因为这个跟安止呛起来,于是软了声音说:“我已经被分出来了,即使出事也有限,我来投靠六皇子是最好的选择。此事已成定局,你不用劝我。
你也别怕,历代皇帝不都是世家博弈选出来的吗?大家都是姻亲,就是真有什么龃龉也不会对我太过分。可要是成了,乐家就能是江南第一世家了。”
当初郑家因为辅佐皇帝上位而成为江南仕林领头羊,今日乐家能在六皇子和二皇子身上两头下注,胜算又大了几分。
她充满希冀地看向安止,“他日六皇子事成,你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安止一时无言以对。
一轮明月高悬中天,流散着水银的光,白日里喧阗的街道安静,绿油油的猫的眼睛看见一个黑影闪过去。
安止一路疾行,他心里复杂极了。
半个时辰前,乐则柔不情不愿地给他灌了一碗汤,红着眼睛跟他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后有的磨。
府衙近在眼前,他收敛心神,在两班护卫交接时翻进院墙。
一路毫无意外,但推门进房间时他忽觉不对。
“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油灯被点亮,映出六皇子铁青的一张脸,还有高隐含笑坐在一边。
他此时仍穿着一身夜行衣,辩无可辩,径直跪下了。
六皇子失望极了,高隐让他盯住安止时他还不肯相信,没想到真的截着一身黑衣的安止。
他阴狠地一笑,窝心脚把安止踢撞在桌角,“我自问待你不薄,倒养出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安止陪着他从冷宫走出来,为他出谋划策获得父皇青眼,为他试毒差点儿死在妍妃宫里。
安止是他在世上最信任的人,如今竟然会为了一个见过几面的女人背叛自己。
他粗重地喘气,又连连踢打安止,安止吐出两口血来。
高隐捻须笑言,“殿下息怒,或许其中有些误会。”
因为乐则柔,安止乱了阵脚,但他也知道六皇子不会杀他,出了气还会用他谋划,到时他自能圆过来。
但他不知道高隐要出什么幺蛾子,心神立刻警惕。
高隐向六皇子拱手道,“殿下,容老朽相问。”
六皇子恨恨地又踩着他的脸碾了两下,冰冷地甩过袖子坐下,尤自喘着粗气。
高隐细白的手指交握着,温声问道,“安公公本姓是林吧?”
安止嗓子里都是血,呛了一口,沙哑地回答,“姓安。”
高隐自顾自说着,“七姑当年的未婚夫是林府小公子,被没入宫中为奴,据说死了,但我看安公公对七姑之事太过上心,年纪也对的上,才有此一试,还请安公公勿怪。”
“林府小公子素有神童之名,安公公也有过目不忘之能。”高隐叹了口气,“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公公此举倒也说得过去。”
他起身向六皇子作了一揖,“还请殿下宽宥了吧。”
安止不知道自己什么运气,死死瞒了十年的秘密一夜之间接连被人掀开。
是他小看了高隐。
六皇子十分惊讶,他从极度的震惊中迅速缓过神来,看着瘫倒在地如一条死狗,嘴边有滩鲜血的安止。
“你是林彦安?”
安止不肯回答。
六皇子终于从那张终年不变的死人脸上看出些许故人模样。
林夫人与郑皇后是堂姐妹,当年也该带过林彦安兄弟入宫的,只是再见时,一个是冷宫里的落魄皇子,一个成了从世家神童变成阉人。
“你为什么要瞒着?”
安止费力地爬起来磕了个头,“林彦安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有安止。”
“残躯而已,有何面目面对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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