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管事目瞪口呆,捧着对牌如捧火炭,“您这,这,这,这也太多了,五,五万两银子的粮食,咱们到时候放哪儿啊?”
乐则柔的语气疲惫而无奈,“党夏人不老实,今年又怕是要大旱,他们养活不了牛羊,要打仗啦。”
“大军一旦开拔,粮草和布匹都要准备,咱们得早做打算,湖州城不能再人吃人了。”
乐则柔又故作轻松地说:“到时候我把粮食高价卖出去,五万两就能成五十万,一本十利,多好。”
温管事苦哈哈地笑,他知道这些银子要打水漂了,七姑年年冬天粥棚舍得最多,要是真有哄抬粮价的心就不是她了。
他不禁有些替七姑心疼银子,“要不,买三万两的?湖洲城也不只您有钱……”
话没说完,温管事就在乐则柔的目光下消声。
“我知你为我打算,但既然我比他们活得容易些,就能帮一把是一把。就当去庙里舍香油钱了呗。”
温管事闻言不再多说,仔细收好对牌,磕了个头,“您放心,小人一定把粮食都买妥当。”
乐则柔又召了几个庄子的管事过来,“这一季稻米种完,都播上番薯藜麦,越多越好。”
天灾人祸,哪管的好不好吃,老百姓只能吃这些粮了。
“但愿是我杞人忧天。”乐则柔望着一丝儿云都没有的天空想。
同一日,六皇子终于把湖州一干大小官员见个清楚,中午吃酒回来,进了府衙后院,看见安止正在等着,神色颇为焦急。
“怎么了,就至于急脚鬼儿似的?”六皇子席上被好好奉承了一通,身上酒气很重,小内侍紧着给他换衣裳喂醒酒汤。
安止躬身,语速很快地说:“殿下,京中来信,党夏使臣已经到了,他们此行还带了一位公主,放出风声要与皇子结亲。”
明年六月皇帝五十五大寿,党夏人竟然提前一年就到了。
今上一共十三个皇子,琚太子谋逆,五皇子十皇子病亡,正值婚龄尚无婚配的只有六皇子和八皇子。
而娶了党夏公主,就彻底无缘皇位。大宁日后的帝王,绝不可能有一个异族的母后。
“怎么现在才知道?”六皇子脸上的笑消散了,阴云密布,丹凤眼从上而下看着安止,冷冰冰地道:“我竟养了群死人吗?”
安止诺诺连声,“党夏之前并未宣扬,我们的人以为是使臣妾侍,没注意,还是他们到达京城时才得着消息。”
他看六皇子血涌上脸,鋑眉横目只顾生气,在心里叹息一声,拱手又道:“殿下,而今在湖州已经耗了一旬,江宁织造司和两淮盐运那边儿还在等着,只怕回京晚了失了先手。苏州龚家递信,想投靠殿下为马前卒,您看……”
六皇子皱着眉来回踱步,半晌才道:“再等等高先生那边儿。”
见他如此,安止从心底翻上来怒火,但还是那张苍白死人脸不动如山,唯唯应诺。
六皇子也不知哪儿来了一股子气,睃着看了看安止,不耐地让他下去。
安止面上惶恐至极,忙躬身退出去了。
他心中有事,拐弯儿出垂花门,恰和一个端茶盘侍女迎面撞上,被泼上了满怀的茶。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那侍女唬得扑通跪下了,拿着帕子抖着手给他擦衣裳下摆。
安止紧着后退两步,但那侍女不知是吓破了胆还是怎的,粘他身上一般擦着,手瞎摸乱碰。
他正满腹官司没处撒火,一怒之下把人踹开。
如果不是高隐正好出现,他收了力,那侍女恐怕留不住命。
“高先生。”安止先向高隐拱手。心中更加烦闷,这老东西真是命大,上回弄惊了他的马竟也有人救他。
高隐穿着灰府绸道袍,手里摇着一柄折扇,捻须而笑,“安公公火气有些大啊。”
安止吊着那张半笑不笑的脸,道句您忙就离开了。
高隐看他破竹竿似的背影拐过假山,摇摇头,向兀自瑟瑟发抖的侍女温声说:“起来吧,以后绕着他些。”
侍女捂着胸口满脸是泪,感激地点点头。
安止一肚子烦闷回到自己下处,看见小康子正在门口等着,他视若无睹地进门了。
小康子也贼头贼脑地掀开帘子蹭进去。
“爷,那姓高的跟殿下说要请乐七姑,给她下药。我听他和小厮说的。”
像是怕安止不信,小康子声音有些急,“那小厮胆小,还劝半天,被姓高的骂了一通。我听的真真儿的。”
小康子被安排专门盯着高隐,总算有用武之地一回,恨不得浑身长满眼睛,这是他从墙根儿底下听来的。
安止面孔冷的像是生了一层霜,咬着牙笑道:“高先生倒是手段不俗。”
……
太阳高悬着,天气干热得能杀人,青石地面烫脚得厉害。长青居内室却是暑热不侵——乐则柔挖了好大一个地窖存冰,就图夏日舒服,连有头脸的大丫鬟都能用上。
豆绿进来时内室里没别人,玉斗正给乐则柔揉脖子,见她来了,乐则柔目光兴奋地一闪。玉斗却有些不悦,端来一盏茶给乐则柔喝。
“说吧。”乐则柔心扑通扑通地跳,接过茶盏忙喝了一口压压。
“七姑,铁宝在府衙撞了那太监,说是全切。”
乐则柔浑身剧烈地一颤,碧绿的茶水泼洒出来,一点儿都没糟践倒在她银白纱衫上。玉斗和豆绿顾不得别的,紧着给她换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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