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凯松开拽着伊莱胳膊的手,抚了抚被他抓皱的衣袖,而后欲盖弥彰的站直了,仿佛自己从来没怂过。
伊莱有些好笑,他没忍住捏了捏路凯鼓起的脸颊,故意逗他说:“赛文说错了,这里有其他东西哦。”
路凯瞪眼看过来。
伊莱笑着说:“是真的,虽然不是完整的鬼魂,但属于死物的阴暗气息非常浓重,或许是在此死过很多人。”
路凯沉默良久,又慢吞吞的伸出脚丫子,不着痕迹的朝他靠近一步。
“我没有怕鬼,真的!”路凯坚定的说,“我就是有点冷,来,搂着我一点,给我挡挡风。”
伊莱闷笑一声,“好。”
众人走近鬼哭山,果然如赛文所说的一样,厚厚的积雪下是冷硬的坚冰。这冰疙瘩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扫开覆盖的雪后几乎可以看透整座山,这冰纯净无垢,只是冷得吓人,碰一下仿佛要把血流都冻住。
冰疙瘩里也确实有许多空洞,大大小小的,有的直来直往,有的曲折连绵,毫无规律可循。
冒险者在山顶留下的标记也不是他们一开始以为发亮的东西。
那发亮的是冰疙瘩延伸出来的巨大冰棱,直剌剌的指向天,像一把剑又像一座塔。在冰棱顶端系着一条迎风飘扬的鲜艳丝带,被风雪摧残得已经褪去了许多颜色,那是前代冒险者留下的真正路标。
赛文爬上去将丝带替换成新的,明亮的色泽一下子变得格外显眼。
又是一阵寒风席卷而过,风穿过空洞的“呜呜”声更加响亮,也更哀怨悲戚。
在那哭声中,隐约还夹杂着几道模糊的低语,像极了从地底深处飘出的泣诉。
“……塞卜勒斯…呜呜……女王…辉煌……”
那些低语被哭声打得破碎,仅有零星几个词飘散至人间。
路凯揉着冻得发痛的耳朵起身,问:“塞卜勒斯?这是个地名吗?”
伊莱点头,给他解释道:“塞卜勒斯是巨人族第三大城,第一是巨人女王阿曼达所在的巨人之都,第二是巨人智者长老所在的奥托菲斯,第三就是巨人战士云集的塞卜勒斯,在塞卜勒斯留名是巨人族战士一生的荣耀。”
他将温热的手掌贴在冰寒至极的冰山上,静静感受片刻后收回手,说:“还记得恶诅吗?”
“当然。”路凯点头,他怎么会忘了差点让修背锅的东西。
“这座冰山与恶诅有些许相似。”伊莱说,“同样是死者怨气的聚集体,他们来源于与无形的命运抗争到最后一刻的塞卜勒斯战士们,无畏的勇气、灭族的悲愤、对命运的怨恨……这些汇集起来,凝聚成了这座不化的冰山。”
路凯有些惊讶,“阿曼达不是让所有人撤往巨人之都吗?难道巨人之都近在眼前?”
“巨人之都离这里还很远。”伊莱摇着头说,“战士从不畏惧敌人的强大诡谲,也不畏惧牺牲。他们不会撤退,只会守护着他们的荣耀和尊严,直到他们倒下的那一刻。”
他抬眼看着冰山之巅直指天空的冰棱,而后伸手接住一片洁白的雪花。
雪花在他掌心融化成水,那滴水一点点染上浑浊的灰色。他倾掌让水珠坠入厚厚的积雪里,“滋啦啦”的轻响中,一缕灰白的雾气从被水滴溶蚀的小坑中升起。
“极北之地终年不休的风雪。”伊莱垂眸低声道,“巨人族万年不解的怨气。”
他抬眸瞥了眼正在跟碧莱丝爬山的苏菲,很快收回目光,对路凯说:“这里是塞卜勒斯,我们前进的方向是巨人之都,那么来时的霜雪之城就是奥托菲斯。”
曾经辉煌的巨人族三大城都已经湮灭在岁月的长河里,只余这么一点隐约的痕迹供后人追寻。
一行人没有在鬼哭山久留,那哀戚的哭声实在让人心底发寒,哪怕是常年看惯悲欢离合的老练佣兵也无法在那样的环境下沉心静气。
他们很快向着目标方向继续前进,前路仍旧是茫茫白雪。
“过了鬼哭山就是我们完全不了解的地方了。”赛文脸色凝重的说,“我们需要更小心。”
这片被人随意的称为极北群山的地方是常人难以涉足的禁区。
没有人知道这片群山绵延多远,也没有人知道群山深处埋藏着什么秘密,生活在群山边缘的霜雪之城城民们只知道,越过了鬼哭山的冒险者再没有一个回来过。
修对塞文说:“也许你们该回去,你还带着你的妹妹和朋友,不该冒险进入这样的地方。如果你实在对群山深处很好奇,等我们活着回来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赛文笑了笑,说:“霜雪之城的每一个人都以身上稀薄的巨人血脉为傲,我们穷极一生都在追寻先祖的脚步,试图窥伺过去的荣光。现在机会摆在我们眼前,没有人愿意后退,我们不会做让先祖蒙羞的退缩者,我们和他们一样一往无前。”
修耸耸肩,知道他主意已定,便不再试图劝说。
赛文反倒问他:“修,你并非生在霜雪之城,你没有我们这样的执著,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
“我也不太清楚。”修有些茫然的说,“或许是为了我从未见过的父母,为了我的身世…说不清楚原因,只是觉得我应该来。”
“理由其实无所谓。”修沉默的思考了一会,又笑了起来,“我是一个冒险者,追逐未知的秘密使我热血沸腾,这个理由足够让我直面任何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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