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аγúsんúщú.⒞οм 尾声
    故事讲到此处,已然是结束了,众人皆是默然。沉先生看向窗外,刚才还红彤彤的天,不知不觉已经收了最后一点光亮,室内昏昏暗暗的。正在此时,屋门开了,先前那个老仆进来,将房内的灯点上,屋里便又亮了起来。他又重新将茶沏上,升腾的热气如一缕飘香,宁静悠远。
    沉先生突然叹息一声,打破了这静默:“陆景贤从司礼监掌印,到孝陵卫种菜,这前后时间还不足半个月啊!”
    李大仁笑了:“哪里有半个月,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五天,而且一天都没有到任上过,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是任期最短的一位。”
    沉先生摇摇头,甚觉可惜:“以这人的才华,若是能在这太平治世做一个肱骨之臣,后世评述起来,也能得一个贤宦之名,如今……却什么也算不上了。”又叹道:“这寻常内臣望之不可及的高位,他倒不在乎,可他原本的理想难道不是经世治国吗?如此任性反复,终究是那貂珰之辈的性子,可惜,可惜。”他大摇其头,又皱了皱眉,说道:“我曾听说,南京孝陵卫的净军终生不得踏出菜园一步,犯事太监平常还要戴着镣铐,前朝也有几个大珰被罚孝陵卫种菜,结果不足数月就因积劳忧郁病逝了,这陆景贤竟然坚持得下去。”
    李大仁道:“这也多亏了范将军。范将军言出必行,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一路护送陆景贤到了南京,勒令孝陵卫管事太监给他安排管理账房一类清闲工作。南京的守备太监更是明事理,见他体弱,还特许其可不在孝陵卫居住,只是不得离开南京。”
    沉先生点点头:“虽说仍是囚禁,却比一般囚犯好的多了。”
    李大仁道:“陆景贤倒是看得开,他曾来信说,天朝上国自古以来都讲究编户齐民,本朝更是严格,士农工商,各有其位。无数农户一生也没有离开过脚下的土地,早已习以为常。他一介宦官,原本不在四民之内,如今不是农户却事农事,反倒像个寻常百姓了,也没什么不好。我与他时常通信,他左手写字,每日必练两大篇字,起初仍是歪歪斜斜,但很快便适应了下来,左手的字已不输过往水平。”李大仁拿出陆景贤所写荐书,拆开信封,取出里面信纸,道:“我不懂书法,不过他这字看着就舒服。”沉先生凑近了一看,一挑拇指,赞道:“的确颇有名家风范。”⋎ùsⒽùщùōń⒠(yushuwu.one)
    穆娇妍忽道:“陆景贤固然可敬,可也别忘了,芷兰妹妹也陪着他一起在南京禁足,陪了他很多很多年。”她像想起什么似的,又笑了:“不过,后来也算苦尽甘来。”
    李大仁点点头:“在南京第六年上,永平帝薨,圣上一道秘旨,宣陆景贤进京。他依诏进宫后,万岁爷与他密谈了很长时间,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他从宫里出来后,说自己从此以后便无须再守孝陵卫了,也不再是个囚犯。虽然没有官复原职,却从此逍遥自由啦。”李大仁说到此处,无比欣慰,他又续道:“陆景贤和那程家妹子,那时是他夫人了,虽然他们至今都未成婚……”
    沉先生刚刚喝到口里的茶险些呛了出来,脸上又是惊讶又带点恼怒。李大仁笑道:“谨之说过,他连自己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父母高堂身在何处,他的夫人呢,娘家早就和她断绝了关系,婚姻总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两样他们都没有,再加上他觉得自己终究……这私定终身也可以免了,不过二人平日仍是夫妻相称。”
    沉先生勉强道:“虽其情可悯……却也还是……不大像样。哎,对了,你刚刚说到哪里了?”
    李大仁哈哈大笑:“沉先生你可别打断我了,他夫妻二人的事,旁人何必操心。话说陆景贤和他夫人在京中有逗留了多日,内人和程家妹子每天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当时还正值重阳,她俩还去那香山看红叶,都不要丈夫了,嘿嘿。陆景贤则成日奔波,没有登高秋游的兴致,永平帝薨后,他身边的那个太监梁睿,就像条失了主的狗一样,不吃不喝,没几天也死了,这梁太监的身后事就是陆景贤代为办理的,倒是让这老太监体体面面的下葬了。”
    穆娇妍道:“我始终不理解,他是不是天生劳碌命?就算喜欢当好人,这也太没有必要了。”
    李大仁笑道:“陆景贤说,梁睿内书堂出身,自幼读遍经史子集,胸中自有一番见识,可惜就是太过愚忠。他说的时候,还甚为遗憾,又说这梁太监也是永平帝当太子时就在东宫伺候的,日常还负责督促太子读书,自己也受过他的指点,算半个老师了。嘿,我是真没想到那个又丑又胖又粗俗的老太监竟然还是读过书的!”
    李大仁又道:“此去一别,就再也没见过面了,虽然偶有书信往来,却终究抵不过面对面促膝长谈。陆景贤虽已经是自由之身,但他夫妻二人却仍是住在南京,很少离开。”他说着突然看向武通:“不知他可还好?”
    武通露齿一笑,恭恭敬敬的道:“回李都督,小人在姑母家停留时间不长,这段时间,姑父姑母一切安好。陆先生每日清晨去孝陵卫画卯,及至日中便下值,我常见他拿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馒头、熟食、时令瓜果一类,都是他下值后买了带回来的。我姑母喜欢吃鱼,他便时常到附近的市场上,称一尾鲜鱼,买几颗小葱,我姑母又不通炊事,他们便常常请隔壁邻居张大娘代为烹饪,刚捞上来的鱼,大火清蒸了,铺满葱丝,淋上滚烫的热油,鲜美得很。”
    “陆先生的书法在南京城小有名气,那些文人贵客都对他礼遇叁分。他依靠给人题字撰文所赚的钱,足以在南京生活无忧。我原本以为他是迫不得已才要去那菜园子当值,直到有一天,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来拜访他,我才知道他早就不必去那菜园种菜了。我十分好奇,便问他为何还要每日如此辛苦?”
    “他微微笑着,说自己早已习惯菜园子那个地方,况且古之圣贤早就有言,敬授民时,食为政首,除了五谷杂粮,这时令果蔬也是生计所必须。耕田种地,也如读圣贤之书,人生道理全在这一方菜畦之中。何时播种,在何地播种,事事样样皆是学问。如在城郭左近,务必多种瓜、菜、茄子等,有所盈余还可以就地卖出;小葱、萝卜和葵,六月播种,才是天时。不违时令,因地制宜,这便是古人所谓天人合一。若想真正参悟,则需身体力行,如《齐民要术》所言:智若禹汤,不如尝更。”
    “我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仿佛真的是个农户。我又好奇问他,这孝陵卫到底种些什么蔬菜?陆先生眼睛亮了起来,像孩子一样,扳着手指数着:“那可多了,这里有莴笋、大葱、萝卜、冬瓜、笋、茭白、芹、百合、蒌蒿、防风菜、菘、颇陵、雪里红、箭杆白菜、萝卜、瓢儿菜、白芹、大头菜……”他的语气亲切极了,就像念着老朋友的名字那样,一口气报出许许多多样菜蔬。”
    “我武通年幼,对这世间男女之情没有什么体会,但那一刻,我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姑母会和他在一块,尽管我那时未能真正明白自己的感受。今天听李都督和穆将军讲了许多,我终于明白了。”武通说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着:“陆先生实在是个非常有趣的人,没有女人会不喜欢有趣的男人。”
    “只是,他似乎没有你们说的那么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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