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跟上她的脚步,又有一些犹豫地说:你似乎不太想去那儿。
贺淑君讽刺地笑了一声。来到这个地方,让她那种外露的、故作的乐观彻底成为了泡影。
她控制不住自己翻腾的情绪,但其实那种情绪,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她想,她曾经来过这里。在更远更远的时间点,来自更加漫长、无法回溯的过去。来自窄楼之外。来自地球。
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又看了看周围,嘀咕了一句,真讨厌NE,你为什么又让我来到这里?
她只是抱怨了一句,随后就沉默了片刻。
她们走出这间教室,然后顺着楼梯往下走。
我们要去哪儿?神婆问。
贺淑君想了想,然后说:宿舍
神婆又有些好奇地问:宿舍和刚才的教室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
贺淑君想了一会儿,然后问:你觉得,疯狂在所有人类中蔓延之后,人们对待高考会是什么态度?
神婆迟疑着说:我有个女儿我说不好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态。或许会更加偏执地看重高考成绩?
贺淑君发现,当神婆提到她的女儿的时候,态度和语气居然出人意料地正常。这意味着神婆终究还是一个正常人?
她也只是好奇了一瞬,随后她就说:是的。疯狂会让人走极端。
她说,不只是对孩子,还有父母们对自己。当然,也有一些人是更加不在意。
不过,还是发疯般地看重高考成绩,比较普遍。不,这本来就是在发疯。
说着这话的时候,贺淑君又想到之前在那个天火降世的噩梦中,曾经见过的那一幕。教育机构,父母的血液成为孩子的墨水。
想着,她的眼中划过一丝厌恶。
贺淑君想,她的父母不是这样的。她的父母是宽容、体贴、善解人意的,起码在考试这件事情上是这样。
她的父母并不是这样,她也不是这样但是,她周围的人,她的同学、她的朋友、她的亲人,他们的经历却与贺淑君截然不同。
很多任务者看到贺淑君的时候,会忽略她的年纪。
旁人觉得她就是一个年轻女人,哪怕她身上总是带着活泼跳跃的生机、语气总是轻松跳脱。但是,谁也不会觉得她是一个少女。
可是窄楼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少女。即便是小女孩,也早已经被窄楼的生活打磨出与外表不符的成熟与老练。所以贺淑君当然也是这样。
十七八岁的年纪,如果穿着打扮再成熟一点,气质更加老练一些,那么人们当然只是觉得她年轻,而不是觉得她未成年。
所以,没人知道贺淑君进入窄楼的时候,其实才刚刚成年。
她刚刚结束高考没几个月或许是这样,毕竟对于高考她只有一种十分模糊的记忆。
她隐约知道,她是在高考结束之后才进入窄楼的。她有这个印象,在对自我的认知中,她记得自己是一个高中毕业生。
但是,高三的那一年她又是怎样度过的?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当别的任务者谈论起各自的记忆问题,贺淑君总会静静地听着,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样子,又好像她生性就是如此活泼乐观,所以压根就不在意过去的那些事情。
她其实不太想提及自己的记忆问题,起码她不是很想提及高考这个话题。
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什么。
因为这个噩梦。这个噩梦就像是在一定程度上,揭晓了她为什么那么抗拒过去的记忆。那实在是不知道远比知道来得好的情况。
在天火降世那个噩梦中,她已经看到了一些疯狂时代中,父母与孩童之间畸形的养育关系;
而在这个场景中,她们或许能看到一些更加可怕、偏激的东西。
而这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噩梦。
现在人人都知道了,末日是真的发生过的。而他们这些进入徐北尽噩梦的任务者更是知道,末日分为两个阶段。
所以他们都暗自想,如果那些噩梦中的事情,真的曾经发生在他们身边,甚至是发生在他们头上,那会怎么样?
但是他们中的好几人都没有这种实感;
比如甲一和甲二,他们带着轻松的心态参与这个噩梦,就像是一次带薪旅游。
而当然也有好几个人,在他们讨论关于末日的种种消息的时候,他们的眼神交流之间,就能传达出一种彼此才能明白的特殊讯息。
他们都进入过某个噩梦,而那个噩梦或许就与他们已经遗忘的过去有关。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主动开口,坦诚地说明那个噩梦是什么。
不过徐北尽的噩梦却让他们能够重新回到那个场景、那个境地,让他们旧地重游。
而这些噩梦都已经来到了窄楼的垃圾场里,就仿佛他们的回忆也一起被扔进了这不被人在意的地点,并且,毫无价值。
想到这里,贺淑君难免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她们慢慢接近了目的地宿舍。但是这一路走来,神婆却不免觉得奇怪: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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