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桐手上还端着药送去小厨房的碗碟, 看着顾大人已经一步步向里走去, 桉桐这下张开口不知该做什么。
喻戚正在无聊翻着话本子, 这些都是她让底下人写出的,不过简单几册,已经风靡全都城。
一时之间洛阳纸贵,话本里的故事也人人皆知;在故事里,她是鄞都最好的奏乐大师, 只可惜被拘在宫中,不得法子同鄞都的官家姑娘们一同奏乐。但闲趣的她总会在天子劳困之际,要么带上一支玉笛, 亦或是携着一方箜篌, 在陛下处理朝政倦了的时候奏起不俗的乐章。
这个故事刚刚收尾,看完最后一句话的喻戚收起心头不舍, 也格外得趣。
想来她之前还想着多给胞弟弹弹琴,吹吹曲儿,只可惜她忙着修葺长公主府的事项,对欲狂那头颇为疏忽。
喻戚暗下决心,等到中秋夜宴过后, 她得空就去御书房给琅儿奏乐~
她可真是有皇姐的风范,整个鄞都里哪里可以寻到她这般的女子。
这会儿喻戚还在一边品着故事的余味,一边候着顾舟寒进来。
脚步声清浅,但喻戚耳力极佳,蓦然间女子好看的桃花眼凝滞起来;喻戚黝黑的瞳目波澜四起,全然映照着不断向她走来的少年人,一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她胸中。
踱步而来的少年人身条极为高挑峻拔,穿着一袭白色的锦袍,一根简单的云纹发带便将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但最惊艳的还是少年的面骨,半面脸拢在光线之中,半是阴影半是光亮,但这愈发衬托出来人鼻梁的挺拔和眉骨的出色。
喻戚连鞋子也顾不上穿便裸足下榻,踩着薄毯疾步到顾舟寒面前;但等确定顾舟寒还是这辈子她哄好了的乖巧崽子,喻戚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是这辈子的小神医。
她这般急速,半是出于惊喜,半是出于惊吓。
毕竟她刚刚抬眼就见屏风那头走来的顾舟寒,高挑的,俊俏的,面无表情的。朦胧之间,少年的身影和上辈子的顾舟寒重合了七八成,以至于喻戚还以为又回了上辈子的时候顾舟寒冷着朝她走来的场景。
可不把她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喻戚的心就重新揪了起来,将人牵到榻上坐下,喻戚话语之间的急切意味颇为浓重:“你腿好了?”
顾舟寒微微顿首,好不容易抬起头来,但等触碰到眼前人面上的惊喜,顾舟寒又不甚好意思地扭过脸去,一时只觉在殿下的视线下,他四肢僵硬,无论怎么摆放都觉得别扭。
“怎么会这么快?快让本宫看看伤口!”喻戚依旧不相信他腿好了,伸手就要掀开顾舟寒的衣摆子。
顾舟寒连忙止住喻戚探来的手,明明隔着一层秋日衣衫,喻戚的手触到他小腿的那一刻,他腿骨绷紧,小腹的滚烫几分。
怕被眼前人发现他的异样,顾舟寒嘴角扯了扯,压下胸腔所有的酸味和自鄙,嘴角勾出一抹如同往日一般的笑意。
“属下当真无碍。”
“当真这么快就好了?”
见眼前人目中收敛不住的狐疑神色,顾舟寒默不作声。
殿下越是关心他,越显得他内心的卑劣。
其实他的腿早就好了。
万寿日之前就已能行走,不过那时他心里默念若是好了就要搬去太医院,而他不愿意离开殿下;万寿日之时御花园的卵石路一路碾来,他又顺势重新撕裂了伤口,他便顺水推舟减了愈合的药量。
他所做一切都为留在殿下身边。
但现在见到眼前人担忧的神色,顾舟寒努力忍住自己想为殿下抚平皱起眉梢的手。
是自己内心太过阴婺。
顾舟寒再次唾弃自己的卑劣手段,可见喻戚对他的关心丝毫不作遮掩,顾舟寒又抑制不住心口的欢喜;但他只要一想到方才在门外听到的东西,又着实抑制不住自己骨子里泛起的细密酸麻。
喻戚还在担心顾舟寒的伤势,视线顺着顾舟寒的大腿骨打转。
听他说没事,喻戚若有所思。
顾舟寒这个模样和上辈子凶巴巴的样子一样。
顾舟寒腿没好时自己给他上药,他都没有阻止,这回他说腿好了自己想看看伤口就被人拦下来了,难不成顾舟寒腿好了能站起来了,上辈子孤僻恶劣的性子也一同回来了?
胡思乱想了几息,喻戚就见顾舟寒死死咬着唇瓣,那小虎牙都磕在下唇上咬出了一个小凹槽,眼瞧着就快磕出血来了,喻戚敛下眸中的的狐疑,抽了怀中的帕子便压到顾舟寒的唇角。
明明惊慌的是她,顾舟寒何故也这般。
可喻戚的手刚探过去,她就发现顾舟寒面色更僵硬了,一双琉璃色的澄透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这般毫无感情的模样让喻戚有一瞬间的怔愣,想为他擦唇的动作都停滞下来。
手臂僵持不下,喻戚喻戚尽量放低了声音,轻轻哄道:“你嘴咬破血了,本宫给你擦擦……”
顾舟寒闻言不动,只是目光软了下来,还微微张开唇瓣。
看着他配合模样,喻戚为他擦去唇上溢出的艳红的血。
日光从窗户照射而入,少年人的虎牙白尖尖上还沾染了一丝血迹,白中透红,红艳到似在放着光亮。
喻戚犹豫片刻,帕子遮折出一角,伸手微微探去向那颗虎牙。
熟悉的香味从顾舟寒鼻下不断洋溢上来,许是他留给殿下的香囊殿下日日佩戴,连帕子上都沾染余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