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景昭的长公主,她虽被父皇母后宠爱,也依旧需要接受皇室的严格教导。
父皇母后立志将她培养成姑姑那般的人物,这就招致儿时的她并非那么快意肆然。
剖开人的善恶,不相信任何人才能走到最后。
别人夸她课业学的好,可能是在恭维她;别人说她马骑的快,也可能是想拉拢她;甚至宫人们夸她貌美,也可能是想在她手下能过的舒心些。
真真假假,人心几何,这些她自小就觉难以捉摸;就此,别人说的话她也只能听信一二分。
但喻戚知道顾舟寒的话都是真心的。
他不会骗自己。
毕竟上辈子整个皇宫所有人都怕她的时候,只有顾舟寒会冷着脸对她,甚至还会凶她。
所以现在听到顾舟寒认真的夸赞,喻戚眉一扬,周体通畅,语气轻快:“本宫也深觉如此,不过今日这朝云近香髻格外好看。”
顾舟寒微颤,下一瞬气弱地移开始视线。
原来殿下说的是现在的发髻么……
还好他没妄言。
直觉逃过一劫的顾舟寒敛容松了一口气。
喻戚就着歪荡的茶水,看着水面上自己妍丽的面容,欣赏了许久喻戚这才想起今日来是为了做甚;指腹按在剑鞘上,喻戚将今日的礼物朝着顾舟寒那边轻推而去。
“这把剑本宫送你,剑鞘还是新换的,本宫亲自画的图!”喻戚的眼睛炯如星火。
“剑?”
顾舟寒讷言,垂首瞧去,殿下白皙如葱根的手落在剑鞘上,黝黑的剑鞘上刻着竹叶的纹路。
脑海中莫名出现万寿日宴会上丞相祈观琰着着一席竹叶白袍的场景,宫中也有丞相大人绝爱青竹的言语。
顾舟寒又想起他住的这个庭院除了两颗硕大无比的金桂树,后院墙角还有一围的竹枝;陛下之前给他的请帖也是绣着青竹,现在送的剑的剑鞘也是竹叶。
那殿下到底是喜欢竹叶……
还是喜欢喜欢竹叶的那个人?
当下顾舟寒微微低着头,手里的指甲钝钝地戳着他的掌心,他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殿下不是喜欢玉棠花么?”
“你不喜欢么?本宫还以为你喜欢,特意嘱托了他们刻了这个。”喻戚眼尾凝滞,眉头微皱。
不会不喜欢啊……
上辈子的顾舟寒穿着的衣服上都绣着竹叶青,而且昨日午后的梦里,顾舟寒穿得白袍上就绣着竹子。
眼瞧着眼前女子好看的桃花眼里笑意消减,直让人心疼她的委屈。顾舟寒见此骤然握紧了手,干巴巴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反复驳回他先前的话。
“属下喜欢,喜欢的紧。”
其实他没什么偏好,不管衣服上剑上的竹子,还是松枝青菊,于他而言都一样。
更何况这还是公主殿下亲自动手画的图案……
“喜欢就好。”喻戚叹了口气,以手抚额,另外一手撩起耳侧的一缕发丝,卷着发梢幽幽叹息:“说来本宫年纪也大了,不懂你们喜欢些什么,所以你喜欢什么都要同本宫讲清楚。”
她可不愿意想昨日梦里的自己那样,不管她说什么吗,顾舟寒都冷着脸对她。
“殿下年纪不大。”顾舟寒言辞认真。
怕喻戚不相信,顾舟寒正首,表情严肃地再次确定:“殿下永远豆蔻年华。”
“噗嗤……”
她哪里还豆蔻年华。
但喻戚不过开个玩笑,她一向以容貌自傲,自然知晓她这张脸价值几何;养护得好,拿去比豆蔻娇女也不是不可。
但她就喜欢听顾舟寒夸她。
喻戚闻言指尖一紧,乌黑如墨的一缕头发缠绕在她莹莹如玉的指节之上:“你勿要紧张,本宫相信你的话便是;不过本宫已经十八了,总有一天会容貌老去……”
“即便真到了那一日,殿下在属下心中也永远风采依旧。”
少年人不知何时将额前的碎发拾掇干净,衬得现在的面容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些喻戚说不清的严肃。
碎发遮住他明朗的眼,喻戚忽然间不敢触到顾舟寒真诚的视线,视线飘忽,以手作扇状挥去燥热。
怎么回事,顾舟寒今日好听话一句句往外冒。
顾舟寒不过十六,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但说的话直叫她耳尖发热。
轻咳一声,喻戚瞥开视线把先前卷起的发尾捋直了:“咳……你快看看本宫送你的剑。”
顾舟寒不知为何殿下会突然偏过头去。
几息困惑后,顾舟寒松开久久握紧的拳头,珍重执起面前的长剑。
剑鞘不甚华丽,多了随意竹叶装点多了些许清雅,顾舟寒握着剑柄缓缓将其抽出,剑身留有细碎的痕迹,错乱交杂,看上去颇有年岁。
喻戚看着剑上的浅淡痕迹,直接忍不住轻抚上去。
她也念旧,但这剑更适合顾舟寒。
想起梦里顾舟寒舞剑的身姿,眼前少年长成后也会如此。
动作肆意,风流倜傥。
喻戚带笑,触在剑身上的指腹微微用力,将这把剑往顾舟寒那边推了推。
剑受着力道,但剑口锋利依旧,寒光凛凛地逼近顾舟寒。
顾舟寒将其正横于眼前,银面光亮,他能看见自己的双眼,再徒然间微微抬眸,透过刚劲的剑身,他的视线便同对面人的桃花眼直直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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