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寒依旧能瞧出这位尊贵的陛下刚刚哭过。
他不担心天子之怒,祸及自身,顾舟寒在外面候着时只担心公主殿下会被陛下误伤到。
毕竟这位陛下看上去……
脾气不大好的样子。
“怎么样?陛下的身子舟寒你有数吗?”
看顾舟寒收回了手,喻戚问道。
顾舟寒摇摇头,情况不容乐观:“陛下脉象紊乱,估摸着体内好几处有经脉积淤,陛下现在是不是食量小还食多必呕?”
“你说的都对。”喻戚点点头。
喻琅的眼神也亮了亮,但很快不服气的挤兑道:“你说的这些别的御医都诊出来了,没得新意。”
顾舟寒不语,得了陛下敷衍一笑后,直接伸手掀开喻琅身上搭着的丝被,随即快准狠的轻按向他的膝盖骨处。
“你放肆!”
喻琅被按得痛到无法呼吸,身子猛然往后缩缩几分,佝偻着腰,像是棵枯木老树。
“谁准你碰朕了!”
顾舟寒哑然,修长的指节悬在半空中,但很快,顾舟寒收回手表情古怪道:“属下有罪,但陛下骨节疼痛,想必那处有损。”
喻琅不服气,但顾舟寒伸手摁完以后,膝盖骨那股子胀痛感尤然长存,像拿了个小锥子在血肉里锥个不停,喻琅不免咳嗽一声,同时移开了了凶狠狠的目光。
喻戚看他那模样,就知道顾舟寒按对位置了,连带着微微挑起唇角沁出别样的温柔:“舟寒,你继续。”
顾舟寒点点头,一连查探了喻琅身上好几处,最后面色愈发沉重。
喻戚也不问,只端在一旁静静的等。
而塌上的小陛下被戳哪儿哪儿疼,仿佛顾舟寒的手不是手,而是尖利的针一般。
“陛下患了痹症,遇寒则四末痛且膝盖骨肿,长久不治,已成痼疾。”
“那你现在可有把握能将陛下给治好?”
顾舟寒实话实说:“痹症可缓不可根治,但经脉受损,在陛下踝腕引起的淤肿属下也没有把握可以完全消下去……”
顾舟寒没说错,话锋一转道:“陛下的身子孱弱像是娘胎里带起来的,又像后天毒物所造成的。属下不过初次诊脉,能知道的东西还不够多。”
主要是痹症的确好缓和,但陛下受损的经脉他一时半会还寻不出最好的法子;经脉因为何故受损,受损多久,受损以来其他御医是如何照顾的,这些顾舟寒都要一一考虑在内。
即便现在脑中有几种法子,顾舟寒现在也挑不出最合适的那种。
毕竟心里清楚顾舟寒的水准,喻戚听到这话心里也有数,看着皱眉思索的顾舟寒,喻戚蓦然而笑,委托道:“陛下的确是身子淬过毒,那陛下以后便有劳你了。”
“皇姐……”喻琅摇摇头打断:“不行的。”
喻琅听了顾舟寒也说并无把握,眼里的光彻底暗了下来。
每逢他寻到一个名医,就有微薄的希望飘了上来,但每个神医和他说的话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没有把握能把他治好。
如此反复,他都觉得累了。
沉迷于消极思想,喻琅的心里蒙上一层阴影,等他抬头看向自己的皇姐时,皇姐微扬的笑和眼中的希冀无疑让他的心头压上了一面巨石。
喻琅默认自己药石无医,此刻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望的笑容。
这么些年来,皇姐一直为他搜寻名医,结果也不过如此。
他不该有奢望的。
他已经比平常人多了这么些年的寿元,若是普通人家,早在几年前就不堪而死,他靠着堆积如小山一般高的药物才蹉跎至今,还有何不满意?
他这一辈子当过皇帝。
有了世上最美貌的皇姐。
纵使没尝过天下最美味的食物,他也品尝过世间最苦涩的药。
越想越酸涩,刚刚擦干净的泪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没意思,真没意思。
一个治不好的人了,皇姐为什么还要白费心力……
喻琅胸中的沉郁苦闷无法宣泄,榻边的狼毫笔钝钝地戳着他的掌心,一时之间新翻滚而起的愤怒无奈涌上心头,控制不住,喻琅也不想控制。
上一瞬榻上人还乖乖坐着任凭顾舟寒把脉,下一瞬就出手极快的扫过塌边的文房四宝。
纸笔飞扬,喧嚣作响。
喻戚还没来得及拦下,只见一方白玉盘螭龙狼毫笔重重的摔在了顾舟寒的额角,尖利的螭龙之爪划过少年人的眼角。
很快,一道血痕出现在顾舟寒的眼侧,血珠盈盈作亮。
第11章 送药 “乖,听话。”
“琅儿你在做什么!?”
喻戚口中低喝道,风髻雾鬓摇曳之间散去原先的风流蕴藉,但此刻训诫得放在后头,喻戚弯下身子急忙去看顾舟寒的脸。
“顾舟寒你怎么样?”
少年温秀柔和的眉眼染上了几点墨迹,原本舒开的眉梢弯起一点弧度,琥珀色眼眸在黝黑墨点和血痕的映照下少了几分颜色。
顾舟寒有一瞬间的怔愣,很快他身上将额前的碎发随手捋在脑后,徒留指尖一抹红。看着指尖红腻,少年人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很快顾舟寒回神:“殿下,属下无碍。”
喻戚挑起顾舟寒的下颌:“什么没事,快抬头看着本宫,让本宫看看可以伤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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