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的那天, 上海但凡能叫得上名号的人物都赶到了现场,包括常年为博汇处理要务的方继瞻一家,他知儿子方延同家汇关系十分要好, 特意改签了他今天飞美国的机票。
方延几欲开口说明情况,在方晓棠的百般阻拦之下, 勉强跟了过来。
“哥哥,奶奶多亏徐伯父叫来了香港的脑科专家,不然手术哪会这样成功?”方晓棠就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狠心的人,“你究竟还要气到什么时候?家汇现在肯定难过死了!”
方延白她一眼,“我和他弄成现在这样又是因为谁?”
方晓棠咬牙,“怪我,怪我犯贱行了吗?”
方延懒得再理她, 跟在父亲身后走入灵堂, 按顺序为逝者上了一柱香, 再抬头, 就见家汇站在角落处神情落寞地看着那口棺木。
方毓对他不好,方延一直都知道, 他以往每年的愿望便是希望妈妈能够多爱他一点点,他不贪心, 一点点就好,甚至只要不那么讨厌他、不要用怨毒的目光瞪着他就行了,他受不了,那种感觉就像蚂蚁在咬他的心窝, 罪不至死, 却让他倍受折磨。
如今方毓死了,他的愿望这辈子都不会实现了,他生下来便拥有的金钱、天性风流四处招惹的情债永远都无法换来他母亲的爱。
那厢, 家汇觉察到他的目光,回望而来,定睛看清楚是他,他眼中情绪复杂,喉结滚动几番,想到妈妈马上就要被推进去火化,而他也与他彻底绝交,胸口不由一阵发堵。
“家汇!”蔡力穿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回家去换,他快步走来,家汇还未说话,就被他张开双臂紧紧抱在了怀里,“对不起,队里封闭巡练,参加完比赛我才看到了我妈发来的消息。”蔡力惭愧到要命,扶着他的肩膀检查,“你有没有受伤?”
“没,我不在场。”家汇说着,看到方延已往灵堂外面走去,他心里颇不是滋味,以前他们三个人多好,就怪他鬼迷心窍。
蔡力寻着他的视线望去,讶然道:“阿延不是今天的飞机吗?”
家汇微微一怔,推开他跟了上去。
“阿延!”
方延停下脚步。
家汇声音干哑地问道:“你要走了?”
“嗯,我爸还不知道我们的事,非要让我过来。”方延双手插兜,背对着他,淡声说:“斯人已逝,请节哀。”
“你非要和我一辈子都这样吗?”家汇眼眶中有泪水在打转,带着鼻音祈声说:“我、我就快撑不下去了,大哥指望不上,二哥公司又出了状况,爸爸情绪不稳定,阿琅还生了很严重的皮肤病,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阿延,别离开我,好吗?”
方延微不可闻地吐了口气,“你已经成年了,遇到事情总要自己想办法解决。”他克制住情绪,“况且,我也有我的人生规划要完成,不会围着你转一辈子,你早点认清现实,别再这么幼稚。”
家汇能听出他的态度有所缓和,他冲上去死死地把人抓住,紧张又急切地问道:“阿延,你在关心我,你原谅我了,对吗?”
方延蹙额,他们俩从小玩到大,对彼此都太过熟悉,此时此刻纵然想同他继续尖酸刻薄,可看到他泛红的双眼卑微又可怜地望着自己,他终究没有再舍得去拿刀子去戳他的心窝。
抿了抿唇,他说:“我可以不再记恨你,但不代表我会忘掉你的所作所为。”
家汇已经知足,笑了笑,“我懂,都是我不好,我向你保证,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先别高兴的太早,这种话谁不会说?”方延是男人,也了解方晓棠对他的痴迷程度,这不是两个巴掌,而是火与柴仅隔了一丈,但凡起点风,她烧过来,他根本无力抵抗,没有谁能拒绝送上门的美餐。
“那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家汇得寸进尺环住他的腰,将下巴倚靠在他肩上,由衷地说:“阿延,你护短没错,可你不要太偏心,我曾经是拒绝过她的,我本来和你一样把她当作我的妹妹,后来我、你是知道的,那些女孩把我折腾得够呛,我就发现她也挺好的,我贪心了,对不起,你气我打我杀了我我都不会还手,但是你别不信任我,我这阵子无时不刻都在想你,今后我们还当好兄弟,嗯?”
方延没有反驳他的话,警告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再死性不改去招惹她或者接受她的示好,我回来一定一定废了你!”
家汇猛然抬头,“你还是要走吗?”
方延扶住他的肩膀,“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博汇的继承人,我要为今后的人生选一条合适的方向,争取和我父亲一样,在自身所处的领域发光发热。”
“我呢?蔡力呢?你都不要了?”家汇接受不了,“可以不同专业,那总要同一所学校吧?我们之前说好的,不是这件事,你就该和我们……”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讶声说:“你是不是一早就不想同我们这种废物混在一处了?”
“没有,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你和蔡力念MIT会比较吃力。”
方延在数学领域的天赋不是一般人刻苦学习几百天就能达到的水准,他上次参加的全球数学竞赛足足有三百余人,有幸成为前三十名,才得到了校方的注意和邀请,换作家汇与蔡力,估计初赛就会被筛出去,正是有这一自知之明,家汇才会更加倾向于去耶鲁,只要基本面没问题,另外加上亮眼的课外活动、推荐信、有趣的文书,他被录取的几率其实很大,但中国地区要去MIT,必须是再三炼化之后的精萃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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