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眼中一瞬间亮起光芒,下一刻,却又尽数熄灭:“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爹娘在九泉之下,一定会为你骄傲...”
“对不起...我没能替你保护好爹娘,没能保护好云家...”公主簌簌落泪,“就连我们的孩子...我也没能保住...”
“翳郎,我怎么这样没用啊...”
公主带着哭腔哽咽,双颊浮现出病态的晕红。
“我拦不住哥哥,哥哥他根本不肯听我分辩...”公主和梁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当日梁帝还是后宫不起眼的皇子,生母身份低微,并不得先帝宠爱,早早病亡,留下两兄妹在后宫之中,饱尝人情冷暖。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登基的会是最不得先帝欢心的五皇子,素来中庸的永王。
永王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追封已逝生母,又加封亲妹,邑千户,为一品大长公主。
后来择婿,梁帝也遂公主心意,将她嫁入云家。
公主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日,她的兄长,会向她的夫君一家落下屠刀。
‘云翳不战而逃,实在该死!他父亲未能守住边境,已是大罪,是朕看在云家世代守护大梁,予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他却辜负朕对他的一番期许信任!’
‘哥哥,其中一定有误会,翳郎他不是这样的人,闵柔求你再等几日,翳郎一定不是逃兵!’
‘你不必再为他开脱,这等懦夫,如何配做你夫婿。你放心,待战事结束,朕一定为你再寻良配!’
‘不,哥哥...’
‘来人,将公主带回旧时寝宫,无朕下旨,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云翳双目赤红,嘶哑道:“我知道你尽力了,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公主费力地坐起身,指尖抚过云翳染尽风霜的面庞,声音细弱得就像一条微微用力,就会绷断的丝线:“翳郎,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公主的滚烫眼泪落在云翳手背,像滴在他心上。“连我们的孩子,我都没能保护好。”
“翳郎,我可能...没办法再陪着你了...”
公主的目光温柔而缱绻,她本就体弱,遭逢这样大的打击,哪怕有太医悉心诊治,身体也一日日衰弱下去。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为的不过是再见云翳一面,她始终相信他不是惧战而逃,他会回来见她的。
如今见到云翳,她心头那口气,便这样散了。
“闵柔!”云翳神情惶恐,他用力抓住那只瘦得脱了形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下她,“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闵柔,别留下我一个人!”
“翳郎...我们说过,要相伴一生,可是...”公主神情有些恍惚,“原来我这一生,这样短...”
“如果这世上真有轮回,下一世,我还想遇见你...”
“我想有一具健康的身体,陪你纵马长歌,看遍天涯...”
“翳郎,下一世,你要记得来寻我啊...”
那只纤弱的手从云翳手中滑落,床榻上的女子永远停止了呼吸,脸上却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或许她死前最后一刻是幸福的,她终于如愿见了此生挚爱之人最后一面。
云翳将她尚存温热的身体抱在怀中,发出痛苦的嘶吼,凄厉如失去了伴侣的孤狼。
孑然一身的云翳,提着剑,杀向了梁帝所在宫室。
阻拦他的宫中侍卫,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斩杀,鲜血喷溅在脸侧,云翳眸中没有丝毫波动,幽深如古井。
踏着血泊,他走进了金碧辉煌的大殿。
正在批阅奏疏的梁帝被他这副杀神降世的模样惊得站起身,云翳身后,是蜿蜒漫开的血迹。
“云翳,你持剑入宫行凶,是想株连九族么?!”梁帝厉喝。
云翳身后有数名侍卫持矛相对,却无一人敢上前。
听完梁帝的话,云翳放声大笑,笑声悲凉孤寂:“陛下,我云氏一族,除我以外,还有人活着么?!”
他为了大梁,潜伏异族,历经艰险,终于刺杀成功,解了大梁兵祸。可回到京都,迎接他的,却是全族被诛,妻儿俱亡的局面!
梁帝沉默一瞬,当日他在盛怒之下迁怒云氏一族,如今看来,的确是理亏。但他乃是帝王,帝王不可能错,梁帝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之前的错误。
“云氏悲剧,是朕也不愿看到的。”梁帝负手而立,仍是一派高高在上,“今日种种,看在你为大梁立下的功劳,朕可既往不咎。现在离开,朕会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未来会是大梁万人敬仰的骠骑大将军!”
“你以为,一个大将军的尊位,就可以抵消害我父母妻儿之死么?!”云翳讥讽道,持剑向前,“唯有你的人头,才能消解我心中仇恨!”
剑尖几乎要悬在自己咽喉,梁帝还是高昂着头,未曾露出丝毫悔意:“云翳,你当真要杀朕?!”
“你可知,若是朕一死,朝纲大乱,异族尚且虎视眈眈,你想让全大梁百姓,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么?!”
梁帝厉声质问,云翳的手顿住了。
只需再向前一点,这个害死了云氏全族,害死了他妻子和腹中孩儿的罪魁祸首,就会死在他手上。
这或许,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报仇机会。
云翳站在原地,仿佛一尊凝固在原地的雕塑。
良久,他手中的剑落在地上,云翳大笑着,疯癫一般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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