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温言不想再说什么了,穆氏的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死去的夜家大老爷虽然疼妻子爱子女,但他同时也孝顺老夫人。且这种孝十有八九是愚孝,否则也不会整出当年把双生女儿送一个给老夫人去养的事情。
罢了,当我没说。她对穆氏笑笑,母亲也别多想,我只是想让你和哥姐过得更好,这样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至于母亲的担心和惦记,女儿心里也晓得,所以不会让自己再受到伤害,腊月初二那天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穆氏心里不好受,她知道自己的回答让女儿失望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爱过那个男人,即使人已经死了,她还是爱。女儿说的话她都明白,可就是舍不得离开还能闻到心爱之人味道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还能在这府里熬多久,可是不熬着怎么办呢?一子三女都没成婚,她总不能让她的孩子连个能说得出口的身份都没有。言儿还小,想得还是简单了。
清凉院儿到了,穆氏跟夜飞玉说:你去送送言儿。
夜飞玉点点头,拉了夜温言一把,走吧,哥送你。
夜温言没说话,向穆氏行了礼,跟着夜飞玉走了。
这会儿接近酉时末,冬季天短,酉时末天已经全黑下来。因为谁也没提灯,夜飞玉怕她摔着,一路细心地扶着。但见夜温言一直也不说话,他心里有些着急,便主动道:你别怪母亲,进一家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出一家门就更难了。你还小,不知道外面的人对离开夫家的妇人是怎么说的,人们推崇的是贞洁牌坊,即使不改嫁,只要离开夫家就会被视为不贞,或是不孝。所以母亲很难,她不能背上这样的恶名,她还得为她的子女们着想。
夜温言停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哥,是我想差了,对不起。
夜飞玉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我是大哥,却没有照顾好你们。言儿,哥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同样的事我也曾经想过。只是母亲比我们想得更多,担心也更多。但是哥答应你,若有朝一日这府里再待不下去,哥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小姑娘终于笑了起来,有哥哥这句话我就心安了。其实说什么走不走,就算母亲点头,现在也不是走的时候。父亲和祖父的死因还没查清楚,我如何肯离开这里?哥哥回吧,有坠儿陪着我,没事的,我想自己走一会儿,想些事情。
夜飞玉想了想,点了头,行,那你自己去。只是之前你说什么头七,这话是当真的?
自然是当真的。她告诉夜飞玉,腊月初二我死过一回,今晚子时过后正是头七,哥哥记得醒来,到灵堂为死去的妹妹上柱香。
她说到这里再不多言,带着坠儿匆匆走了。夜飞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叹了一声,转身往自己住的玉京园去。
只是还没等走几步呢就被人给叫了住,也是一个女声,也是叫他:哥哥。
顺声望去,这才发现竟是夜连绵。
他微微有些惊讶,因为夜连绵甚少同他单独说话,三个妹妹中,他跟这个二妹妹是最生疏的。当然,不只是他,是大房这边所有人都跟夜连绵生疏,包括母亲穆氏。
夜连绵见他愣在原地,她叫他也不应,颇有些不满地走上前来,开口埋怨道:大哥这区别对待是不是太明显了?能轻声细语地跟四丫头说话,怎的对我这个二妹妹却是如此冷漠?合着我不是你的亲妹妹,我跟那夜温言不是一个娘肚子里钻出来的?
夜飞玉轻轻地皱了下眉,复又展开,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道:连绵你不要胡说,我只是夜色太暗,一时没有太清楚。你这是要回屋吗?哥哥送你。
夜连绵还是跟着大房一家住在西院儿的,她霸占了从前夜红妆的百兰轩,虽然屋里什么都没有了,但那依然是除了清凉院儿之外,西边最大的一处院落,甚至就连夜飞玉的玉京园都及不上。
可她今晚不想回百兰轩,她跟夜飞玉说:四丫头把祖母给气坏了,一会儿我要回去陪祖母,这会儿过来就是想找大哥说说话。
夜飞玉点头,好,你说吧!
夜连绵深吸了一口气,看看夜温言离去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道:大哥为何不肯为自己多打算打算?如今家里是二叔当家,二婶掌管中馈,最最尊贵的人是老夫人,咱们只有同那三位亲近,将来才能有好出路。你一再地站在夜温言那头,你都不怕被她连累吗?就她这个作法,早晚有一天得把她自己给作死,连绵不想看着大哥跟她一起死。
夜飞玉实在听不下去了,连绵,你莫要乱说话,什么死不死的,言儿她又作什么了?
她作什么了你还看不到吗?就说今天这事儿,她干什么不好,非得跑去砸肃王府。那可是王府啊,人家六殿下的娘还在后宫当太后呢,她是哪来的胆子前去撒野?这万一太后娘娘动了怒要杀了她,难不成咱们都要跟着一起陪葬?反正我是不想被她害死,所以我离她远远的,到时候就是有事,祖母和二叔二婶也能求个情把我给保下来。大哥是聪明人,这点道理你会看不明白?跟着什么人才有出路,你难道不懂吗?
夜飞玉坚决摇头,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要跟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在这个家里,只有她们才是我的至亲,所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离开她们站到别人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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