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自然将那两位负责预治洪水的内阁大臣革职查办,然而他们却坚称他们之前上报的一切句句属实,只是因为今年自然气候异变、灾害异常,所以洪灾来得毫无预兆,甚至还扯出了什么前段时间闽州地区那里彗星扫月,天有异相,是上天给的不祥之兆。”
“你信吗?!”
皇帝拔高了音量,用力地将袖子一甩,双手负在身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反正朕不信!”
秦鹤洲抬起头,看向皇帝,“臣赞同陛下的看法,只怕这件事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沉默了片刻,皇帝又缓缓开口道:“然而这件事上,内阁的那些个文臣皆是沆瀣一气,口径出奇的一致,都劝朕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应将重心放在赈灾济贫、救治洪灾上,然而朕不,朕偏要彻查此事。”
“陛下圣明。”秦鹤洲接过他的话,说道:“洪灾确实紧急,然而此乃外忧,如果此事真如陛下所料一般,那朝中必存在内患。外忧能治,而内患难防。只有彻查此事,清除内患,才能以保日后安定、无虞。”
皇帝朝他微微颔首,“不过爱卿可知,这地方知府上报朝廷的折子会经过很多道程序,待传到朕手里,不知已经过了多少人之手?再加之内阁与司礼监的参与,这其中所牵扯到的利益关系一时半刻也道不清,所以朕要你去查,朕需要你查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将所有涉及到的人都给揪出来。”
“臣领命。”闻言,秦鹤洲俯身作揖,此时他心下了然,这件事皇帝不交给都御史傅文和去办,又支开了内阁的所有人,说明皇帝对谁都起了疑心,
连谢钧也不例外。
皇帝将他点为状元,又破格连升数级,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调用的第三股势力,说明对他寄予了厚望。
故这件事无论难易,他都得办好。
像他这样出身寒门的人,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每时每刻都是放手一搏、背水一战,永远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下一次。
见状,皇帝先前的愠色褪去,又朝秦鹤洲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朕前些时日准了你的请求,如今你在都察院中已经有自己的人手,所以朕希望你能替朕好好彻查此事,凡有进展,不必上奏,可直接觐见。”
说着他将一镶有红穗的异兽符纹令牌置于桌面。
秦鹤洲接过令牌,正色道:“臣即日起便着手彻查此事,必不辜负陛下厚望。”
“时候也不早了,爱卿早些回去歇息吧。”说罢,皇上朝他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随即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秦鹤洲退出御书房后,走在长廊之中,此时已至三更,宫内夜深露重,四周一片漆黑,皇帝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旁,弓着背,提着一盏小油灯为他照亮前方的路。
荧荧灯光映亮了秦鹤洲的面容,只见他抿着嘴角,俊秀的脸上并无表情。
彻查六部、严究内阁这谈何容易,如今谢钧手眼遮天,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调查,最难的地方莫过于如何不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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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都察院内,徐子陵站在秦鹤洲的办公间前,叩了几下门板,
“请进。”屋内传出秦鹤洲的声音。
徐子陵进去随手关上了厚重的门板,随即便见秦鹤洲的书案上堆满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卷轴,而他本人此时正坐在书案前,阖着双目,有些疲惫地揉着鼻梁,显然已将这些卷轴都看了个遍。
“这是?”徐子陵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那堆卷轴,不解道。
“从文书阁调来的历年治洪资料。”秦鹤洲将一册卷轴扔到他面前,“从大魏建朝以来的所有资料。”
前先时日,皇帝的准诏一下,秦鹤洲在司礼监的势力相助之下,立即从陆凌川给的那份名单里选了十几个人出来,任命为新的监察御史。
秦鹤洲让陆凌川给他名单的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陆凌川出身四世三公,身为太傅之子,在京中人脉确实广泛。
二是这样更方便掩人耳目,既然这份名单是别人给他的,而秦鹤洲只是从中做选择,在旁人眼中他的选择是很随机的,别人顶多会认为他要考量进士名次的优劣。
实则不然,秦鹤洲选人的标准并非随即,也与名次无关,他选的这些人面上都出身名门,成绩优异,而背后最大的共通点便是家中势力与谢钧不和。
就比如徐子陵,其父徐则,乃翰林院大学士,于文昌八年曾上奏皇帝首辅谢钧升调官员全凭各人喜好,此事不宜纵容,后徐则因贸然上奏被惩去两个月的俸禄。
“这些你都看完了?”看着那叠堆积如山的卷轴,徐子陵哑然。
“嗯。”秦鹤洲点头,“但我只捡要点翻阅。”
说到这里,秦鹤洲似乎想起了什么,指着徐子陵身边的一个椅子道:“坐。”
徐子陵顺势坐下,“那秦大人都说说看,您看出了什么名堂。”
“自大魏创立以来,恒江洪灾泛滥一事便一直是令人头疼的难题,只是在对比了这些史料中记载的数据后,我发现了一件事。”秦鹤洲将几摞卷轴在徐子陵面前依次列开。
徐子陵:“何事?”
“陛下登基以前,恒江洪灾几乎是每三年爆发一次,而自从陛下登基以后,这个数字便拉到了四至五,这说明什么?”秦鹤洲抬眸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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