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这边恰巧也种了一棵枣树,季夏翻过墙便顺着树滑下来,一脚把木棍踢进角落里,推开一道门缝,溜了进去。
里面点了蜡烛,几十块牌位重重叠叠,沈默脊背笔直地跪在冰冷的地面,背后的血迹已经干了,衬衫粘在伤口上。
季夏眼里弥漫了些水汽,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哥哥……”
入手是滚烫的肌肤,沈默双眼紧闭,直接栽倒在季夏身上,压得季夏哼唧了声。
他贴了贴沈默额头,烫得吓人,浑身上下简直像个炉子。
一看就是昨晚到现在根本没人过问,陈家简直太不是人了,还让伤这样重的人跪了一晚上。
季夏从沈默身体底下挣扎着爬出来,把人往软垫上拽,想让他起码不睡在冰凉的地板上。
但沈默对于一个六岁小孩来说实在是有些重了,季夏喘口气歇歇的功夫,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人跌在软垫上。
他抬头,撞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里,沈默眉眼暗沉地盯着他:“谁派你来的?”
季夏眨巴眼睛回望沈默几秒,软嘟嘟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脸,试图“萌”混过关:“哥哥,是上天派我来的,它看你太疼了。”
见沈默丝毫不为所动,季夏垂着眼睫乖乖巧巧道:“好吧哥哥……你能不能别告诉我爹爹,我其实是偷偷翻墙过来的。”
沈默明白了,小孩的院子大概与祠堂一墙之隔,昨晚多半是吓到了。
他垂目注视着小孩唇红齿白的模样,一看就是万千宠爱着长大的,半点没见识过人间险恶。
和他,是不一样的。
他把季夏推到一边:“你现在回去,我便不说。”
季夏外表是小孩子,内心可不是,怎么会相信沈默这种说辞。
他掰了块糕点放到沈默嘴边,握住了他的手:“哥哥,你吃,我给你换完药就走好不好。”
季夏怕沈默真狠了心赶他走,低头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了吹:“我给哥哥呼呼就不痛了,我佷管用的。”
季夏本意是想像个孩子似的撒娇,没想到见到伤口眼眶就发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哥哥,他们怎么打你这么重……我好讨厌他们…我好难过…”
滚烫的眼泪砸在沈默颈窝,他耷拉着眼皮看了季夏几秒,带着茧的指腹抹上小孩细腻的皮肤:“眼泪这么多,水做的。”
白皙的脸颊被沈默擦得微红,季夏也没躲,反而贴得更近了些,哭得一抽一抽的:“哥哥,你,你是不赶我走了吗?”
沈默胳膊撑着地面坐起来,他撕下一段绷带绑到小孩的眼上:“往前几步,别摘下来。”
季夏随即想到那粘在皮肉里的衬衫,光是撕下来就得吃不少苦,沈默大概怕是吓到他。
他确实是怕,可他更怕沈默一个人面对这些会不会也会害怕无助。
再怎么说,沈默现在也只有14岁。
“哥哥,我不怕的,我来就是想陪陪你。”
季夏要摘掉绷带,被沈默按住了手:“听话。”
季夏抿了抿嘴唇还想说什么,沈默轻轻推了他一把,不容拒绝。
而后是一段漫长又难捱的时间,压抑的闷哼,痛苦的喘息,衬衫撕拉一声像是终止符,终于安静下来。
季夏心头猛地一跳,他试探道:“哥哥?”
没有人回答。
季夏一把拽下绷带,带血的衬衫轻飘飘的搭在地面,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沈默绑了一半的绷带便晕了过去,浑身滚烫,脸白如纸,血从绷带里渗出来。
季夏顾不上其他,跑过去抖着手替他一圈圈的绕,七手八脚的没什么经验,还剩胳膊上一处冒血的伤口时,没了绷带。
他往周边看了看,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当做绷带的东西,但他自己的衣服也不能撕了,不然怎么和季天解释还是个问题。
那怎么办,总不能不绑。
他视线突然停在了自己身上。
其实有一样东西很适合当绷带又不会被季天发现——
他的肚兜。
季夏脸一下通红,虽然他是男孩子,但季天总怕他夜里早上受凉,因此就算是十月份了,他现在还在里面穿了件绣着金元宝的肚兜。
可是这样不太好吧,要不他再翻墙回去拿一卷绷带应该也还来得及。
“嘀嗒”
血滴在冰凉的地板上。
五六厘米长的伤口源源不断往外冒血,季夏心里一急,颤着眼睫解开外衣纽扣,把肚兜抽了出来绑上去,耳朵都要红得滴血。
反正他还小,又是男孩子,除了脸面问题,其他都没问题。
关键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终于,伤口都换上药绑好绷带,季夏扶着沈默趴在软垫上休息,又是从外面捧水给他喝又是给他擦身降温,忙了好一会又得翻墙回去在下人面前露个脸吃午饭。
等下人以为把他午睡哄睡着了离开,季夏立马从床上跳下来接着翻墙,这次他带了一小床被子。
果然,沈默这下烧退了一点,浑身开始发凉,季夏把被子盖在他身上,掖了掖被脚,忍不住眼汪汪打了个哈欠,栽倒在沈默怀里睡着了。
午后骄阳鸟鸣悠长的一个下午,沈默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怀里好像抱着个小太阳,驱散了梦里所有的黑暗。
他睁开眼,晚霞从窗纸里透进来,怀里的小孩睡得脸色红润嘴巴嘟嘟,软绵绵的往他怀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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