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形云与他爹娘见的最后一面。
他原以为最后一面是离宗之前,却没想到却是在这里。
那两人缩起脖子好似很恐惧一般,毕恭毕敬地接过所谓奖励,见那瓶子里空空如也,明显很郁愤但又不敢发,并不信旁人说的里头确实有。
想到自己这么努力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甚至被他们憎恶的人戏弄了一番,回去后依旧想不通,越想越感到自尊心受挫,没多久便暴毙身亡。
怎样的劝解都没用,他们到死都坚信,所谓天狱不过如此,所谓的天狱长不过是个道德败坏,忘恩负义之徒。
陆晏宁因为陆形云放任爹娘离开的事,气到甚至不想认他。
“那便不认,这是你的自由。”陆形云轻飘飘地道。
“你,爹娘真没看错你!”
陆形云眉头一皱,却什么都没说。
陆晏宁一怒之下回去想要引爹娘入修炼一道,又被他极力维护的爹娘好一顿迁怒,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山中日子回到了原先那样,只是陆形云曾经的遭遇,落到了陆晏宁身上。
他经历了巨大的落差和苦痛,才后知后觉,并不是爹娘变坏了,而是他们一直都不曾好过,原来真有人一直不会变,怀揣着对哥哥的歉疚,回到长烟道院,身形都消瘦了一大圈。
陆晏宁换回男装后,容貌俊美,性情却不如以往活泼,他同砚席的学员这才惊奇的发现,梦中情人竟然是个男子,芳心碎了一地。
陆形云拿他爹娘没辙,却没想过要放弃陆晏宁,他久违地回到长烟道院。
长烟道院院长是个不苟言笑的空巢老人,一听说陆形云来了,亲自接见了他:“你总算来了,有人为了见你,在这里等了你好些年!”
“谁?”
“你去了就知道,他在藏书阁,负责拓本的摘录、编撰之类的差事,字写得很不错,我很少见到那般年轻之人,能写出那等好字。啊对了,他五年前路径此地就对你赞不绝口,还去你原先所在的宗门找过你,但没有找到……”长烟道院院长捋了捋胡须,卖了个关子。
陆形云不明就里地来到藏书阁,只见那地方变了模样,无论是路过的假山卵石,还是桌椅、台阶,都打磨得圆润光滑,说不出的舒适,并且极具美感。
按理说长烟道院并没有这般底蕴,陆形云看着那细节上毫不含糊的处处景致,小到路边碎石,大到藏书阁上屋檐。
“确实好看。”就因为太精巧,以他的眼力竟也挑不出一丝毛病,金天机有种异样的感觉,无端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这里面是什么人?”金天机问。
“不知道,院长给我卖了个关子,也许是院长的熟人,或者我的老友,不管怎么样,都得去见一见。”陆形云道,“我欠长烟院长一个人情,当年我年纪还小,便买到了宗碑,便是院长出面帮的忙。你若是不想见,就在外面等我,我去去就来?”
“一起吧,我不放心你。”金天机极力遏制着某种不痛快的感觉,又很好奇。
“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还担心我会看上除了你以外的别人?”陆形云还有闲心打趣,以他现在的实力,确实能对他构成威胁的存在,屈指可数。
金天机却罕见的没有懈怠。
陆形云带着金天机,轻车熟路来到长烟道院藏书阁外,打磨得浑然天成的石桌上放置着抄到一半的拓本。
藏书阁的门开着。
陆形云看到那拓本上纤细的字。
那字……
陆形云心脏不由漏跳了一拍,他仔细地看,双眸不由微微发热,心道不会吧。
“那本尚未写完,写完的都在里头……”有个青衫男子手持毛笔走出门来。
金天机的眉头稍稍一皱,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听院长说,这儿有字写得很好看的人找我。”陆形云回过头,只见来人双手带着纤薄的手套,与肌肤严丝合缝。
会戴手套的大多是炼器师,炼器师徒手炼器,徒手废器,能凭借手指相互一搓便能打火,有些初入器道的炼器师,学艺不精,未免一不小心打着火,便回带上手套隔绝火星……当然除此之外,还有那些面老手不老的怪胎,再次便是手过于好看的炼器师。
“你就是陆形云陆宗主吧,”那青衫男子看向陆形云,摘下手套,露出一双素白的手,长指细薄,道,“我等你已久。”
“您是……”陆形云有些不敢相信。
“我姓易,易明镜。”那青衫男子道。
陆形云仿佛听到自己脑弦崩断的声音。
金天机一看,只见半晌过去,陆形云都没有晃过神来。
“你当真是至圣,心灯可在你手上?”金天机抬手挡在了陆形云面前。
“天机……”陆形云见他情绪有异。
“天机?想必这位便是‘神子’吧,”至圣易明镜诧异了片刻,温声道,“姓金,名天机,别来无恙。”
“你怎么知道,”陆形云道,“你们见过?”
金天机神情怪怪的。
“他和心灯确有不小的渊源。”易明镜看了看藏书阁走过的人,道,“二位想看心灯,就请随我来。”
陆形云和金天机相视了一眼。
这位青衫男子带着陆形云和金天机,来到独立的房间,房间里空空荡荡,门窗紧闭,密不透风,门关上,里头灯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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