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大难不死,宁窈还是害怕陆执,她警惕地和他保持距离,状似随意地问:“陆公子晚上失眠?”
“殿下的睡眠也不太好,在下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睡着还能笑醒的。”不止如此,还在枕头底下藏吃的,简直闻所未闻。
陆执僻谷百年之久,早已不沾人间烟火,对口腹之欲更没有任何欲念……相反,看看宁窈,不是吃就是睡,就知道她为何修为这么差了。
贪欲者,果然难成大器。
听出他在嘲讽,只怕早已察觉她是在装睡,宁窈只好干笑两声:“来找我有事吗?”
陆执斜倚着,白衣上若隐若现地绣着翠竹暗纹,正如其人,或静或动皆是一派冷淡萧索,他淡淡道:“听说殿下想让我一同赴约,是这样吗?”
那惹事的小丫头果然还是去问了,可真胆大。
宁窈一时间有些无措,愣愣地抱起软枕当作保护,脑袋搁在上头,连左肩露了半边雪肤都不曾察觉,“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还是算了,放心,知道你不乐意,本公主绝不勉强你!”
陆执忽地轻笑一声:“陆某竟不知殿下这般体恤……其实去去也无妨。”
“不是啊,那种场合,明争暗斗吟诗作对的,压根不适合你,你去了也是无聊,”宁窈小嘴叭叭说着,没留意男人眼眸冷了一瞬,“再说了,最近不太平,闹妖怪,没事儿别出门最好,就算那妖怪怕你,也得低调点……”
宁窈心中一惊。
糟了,她一时忘形,竟然说漏了嘴。
“那妖怪怕我?殿下这话我不明白。”陆执轻轻摩挲着衣角,目光冷幽幽的,语气平淡间举重若轻,每个字都像是一道催命符。
宁窈被他盯得有些窒息。
他会不会以为,她知道了他的秘密?
说点什么!随便说点什么!
陆执若有似无的站起身,轻轻拂了拂衣摆,像是沾上了某些令他生厌的东西。
静极了。
烛火微晃,像沉默的鬼火。
心砰砰地跳。
沉默地对峙了会儿,陆执移开视线,“殿下很聪明,但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听说,死人最能保守秘密,你说对吗?”
宁窈忙摇头:“不对,这太偏激了!”
“愿闻其详。”
“惜命的人也能保守秘密,我还想长命百岁呢。”宁窈无辜地看着他,语气乖乖的。
陆执微微一怔,轻扯唇,也罢。
“深夜叨扰,殿下早些休息,明日宴会既然无意让陆某人相陪,那我先回房了,”陆执转过身,顿了顿,又轻飘飘地说,“想多活几年,夜里还是少吃点……”
……
宁窈错愕地盯着男人离去的飘逸背影。
她气呼呼地倒在床上,可恶!
士可杀不可辱,要她少吃些,和要她命有什么分别?
奇就奇在——
陆执刚才挺吓人的,可为什么杀气警报却没有响呢?
宁窈想来想去,不知不觉空了一包糕点,她想不明白,索性蒙头呼呼大睡。
……
侯府千金生辰,端柔公主迟到了。
刚起床,几个侍女就轮番围着宁窈打扮,她昨夜没睡好,困得几乎头点地,任由她们折腾。
结束后,困成小考拉的宁窈昏昏沉沉地坐上銮驾,前呼后拥地朝西城侯府的方向去了。
公主出门动静不小,整个府里的下人都紧张地待命。
直到东边侧门的车驾声悠悠远离,东西两院里才恢复了平静。
独自静坐在竹林深处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不经意往向墙外灰蓝的天空。
今日的天欲晴不晴,仿佛蒙了层看不见的雾。
自西边某处,隐隐流动着邪祟的腥气,不算浓烈,却够腥臭,可见是只足够有野心的魔物。
想起昨晚上,那个看似天真娇憨的公主,竟有几分觉察到他的来路,可见还不算傻到家。
修行不足,智慧还是有一点的。
既然没带他一同赴约,想必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再不济,临危逃命的法子总是有的。
——毕竟,她好吃懒做,却足够怕死。
胆子比针尖还小,为了求生,撒娇卖痴掉眼泪……陆执怀疑她没什么法子是使不出的。
越是生命力脆弱的小动物,就越擅长逃命。
“你说是吗?”陆执垂下手,月白色宽袖擦到青草上的露水,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种在天青色瓷盆里的小幼苗。
青中泛黄的小叶片羞涩地和他贴贴。
陆执收回手,斜睨着它,忍不住评价道:“丑死了。”
闻言,小幼苗沮丧地垂下叶片,显得有些伤心。
陆执“啧”了一声,给小家伙喂了些灵水,自言自语道:“我现在自顾不暇,还得分灵力来喂给你,你要是再这么丑下去,我就亲手捏死你,听懂了吗?”
小黑心莲畅快舒展叶片,茫然地顿住一瞬,又欢天喜地地抱住眼前修长的手。
……
马车走得很慢,不疾不徐地朝目的地前进。
半梦半醒的少女张着嘴接受小七的投喂,一路下来,空荡荡的肚子填了个大半饱。
“殿下多吃些,待会儿咱们不吃侯爷府的东西。”小七人小小,却很有傲气。
“好好,再来块云腿丁……”宁窈迷迷糊糊地发出呓语,忽然浑身僵住一瞬,惊讶地睁开眼,扭头避开小七伸到嘴边的肉,“不吃了,饱了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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