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视线在空中短瞬接触,又各自别开,段又雪继续紧盯着萧明楼,好似怎么看都看不够,有一股想要将过去十年看不见的份全都看回来的劲儿。
妖族执拗而开放的天性可见一斑。
“师兄,你原谅我了吗?”段又雪楚楚可怜地问,“我当真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只是太害怕了,才会闯入师兄的房间……”
萧明楼闭了闭眼睛,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得淡漠起来,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祁昶虽不知当年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二人的只言片语中能大致推测,当年萧明楼重伤坠崖,此人必定在背后推了一把。或是从萧明楼的房中发现了可疑之物,向孟豫告了状,或是暗中挑动萧明楼与孟豫之间的矛盾。
总之,段又雪并不无辜。
祁昶只是担心,以萧明楼豁达的性子,在面对旁人深切的忏悔时,会忍不住心软。
就算萧明楼打算原谅对方,祁昶也不会原谅任何伤害过他的人。
不过祁昶的担心是多余的,就在此时,萧明楼缓缓睁开眼,眼底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了,他淡淡地对段又雪道:“除了偷偷进我房间外,你不是还在水牢里动过手脚吗?”
段又雪的脸色倏然变得惨白,胸膛猛烈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萧明楼见他神色有异,眉心微皱,正欲再说什么时,就见段又雪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段又雪挺直腰背,抬手随意地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对萧明楼露出故作坚强的笑容:“没事的,师兄,这都是报应,我已经习惯了。”
从他做出对不起师兄的事情后,他始终没有摆脱心魔的滋扰,也不愿去摆脱,他觉得这都是自己应得的,他活该伤害了自己最喜欢的人。
这是他的报应。
段又雪凄然笑着,望着萧明楼的神情却饱含柔情。
萧明楼默默地看了段又雪一眼,微微叹气:“你这又是何必。”
“我倒觉得这点折磨还远远不够呢……”段又雪低头笑着,得到师兄一句关心的话,令他高兴得尾巴都快藏不住了,笑得卑微又幸福,“与师兄遭受的苦难相比,我这点内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祁昶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看段又雪这般不顺眼了,为什么段又雪看上去与其他人都不同——因为他从未掩饰过对萧明楼的爱意,不是同门之谊,更不是兄弟之情,就是呼之欲出的爱意!
他转头看向萧明楼,萧明楼眸色平静,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祁昶觉得他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从不回应对方而已。
萧明楼:“既然你在擎云宗待得好好的,为何回到妖族,还要掩饰自己的身份?”
他无意与段又雪回忆从前,更不想谈什么原不原谅,他从未忘记自己是带着任务进入西漠的,而段又雪刚巧在这个时候出现,若说与他们的任务无关,萧明楼是决计不信的。
段又雪却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师兄,虽然当初我在水牢里动过手脚,但是我绝无伤害你的心。我改动了水牢结界,想助你暗中逃离水牢,但我发誓,你饭食里的毒,不是我下的!”
“我知道,不是你。”萧明楼淡淡道。
段又雪松了口气,见萧明楼丝毫不意外的模样,又不免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师兄你什么都知道,活得比谁都明白。”
萧明楼:“你还未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段又雪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幽幽怨怨的语气:“师兄,你若是信得过我,就不要再深入死晦沙漠了,这里已经不是你当年踏足的地方了,就连我这个妖王之子,也不得不隐瞒身份,等待时机。”
“你在等待什么时机?”萧明楼问。
段又雪叹着气道:“师兄,你别问了,你不该牵扯在这些事情里。”他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一般,“我就向你透个底吧,阻断西洲至沙漠的通路,是我的主意。神绶妖祖的名号,也是我散播出去的。”
“早就猜到了。”萧明楼轻扯嘴角,“那蛇妖事事都要看你的脸色,一看就是被扶植起来的傀儡。”
段又雪面上泛起浅浅的红晕:“是,师兄,我的手段都瞒不过你。”
“阻断通路,强行切断人族与妖族的联系,看来你图谋的事情并不小啊。”萧明楼非但没有被劝退,反而更有兴致了,“莫非你有意妖王之位?”
段又雪神情一顿,掩饰眼底一晃而过的紧张:“没有,师兄你别乱猜了!”
“那看来多半就是了。”萧明楼并不理他,兀自对祁昶道,“妖族虽与人族亦敌亦友,但在面对魔族时,目标总是一致的。四方妖王为了稳定魔界通幽路结界,轻易不会出山,各自手下不乏实力干将,更是难以接近,难于刺杀。
“就我所知,他们的寿元还很长久,六师弟这位狐族小王子想要继承王位,还得再等千年。
“能让六师弟隐姓埋名回到妖界,竞争妖王之位,显然是老狐王出了问题,结界也将不稳了。”
段又雪脸色越来越苍白,显然,萧明楼说得全中,一丝儿都不带偏的。
他深吸了几口气,稳定情绪后,才道:“师兄,既知此行危险,你还要管此事?”
“我们目标并不冲突,为何我管不得?”萧明楼反问道。
“好,我知道了。”段又雪深知,师兄看似随意,其实内心亦有相当固执的一面,他若是要管的事,就会管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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