雩雳抿成线的唇角,缓缓缓缓扬起一点弧度,像是纯质满足的笑。
他穿着天水青碧色的衣服,皮肤苍白,睫毛密黑,显得五官秾艳,像是一种有毒的蘑菇,颜色是深蓝深紫深绿的深黑色。
睫毛遮掩住水雾濛濛的寒凉的眼眸,轻轻叹息,他说:“真是……太好了。”
没有人记得冶昙的名字……太好了?
冶昙若是在这里,一定会恹恹蹙眉,问天书,自己当初做了什么,这么招雩雳恨。
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子桑君晏,只会无动于衷,没有感情,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倾听对象。
但这不妨碍雩雳,他本也没打算和任何人分享,没想让人听懂他的话。
全世界都不曾记得,只有他记得,就属于他一个人了。
但是,为什么呢?
那个人,被他挡在身后的人杀死了。
被一个肮脏低贱的傀儡,杀死。
郁罗萧台换了新的天道传人,那个人始终没能成为天道传人,那么想得到,却至死都没有得到那个位置。
雩雳目光空洞,再次看向黑衣少年,毫无温度的慵懒,让他的声音都像梦呓一样:“嗯,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成为内门弟子中最优秀的人,很快就会被送往碧落山,郁罗萧台在挑选新的天道传人呢。”
如此重要,震惊天下的消息,他就那么轻飘飘的梦游一样说出来了。
说完以后,雩雳顿了一下,想起他最初叫黑衣少年来的用意。
撑着头的手指轻轻点了点。
“你没杀人?嗯,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是担心规则惩罚吗?没关系的,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他像长辈敦敦教导子侄后辈一样,温和宽容地说:“那些人的存在本来就是用来被杀的,想杀就杀了吧,不会被惩戒的。你可以做任何事。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他微微挑眉,雾蒙蒙的冰寒空洞的眼眸望着黑衣少年:“你会成为新的天道传人,对吗?”
黑衣少年从始至终沉静无情,那双寒潭之镜一样墨色的眼眸,照影出一切:“嗯。”
雩雳的左手缓缓抬起,向外挥了一下。
黑衣少年走了出去。
雩雳的右手还撑着头,目光空洞,远处的浮云洁白如新。
那个人最喜欢白色了。
黝黑无光的眼眸,雾濛濛的眼眸水汽更多了,神经质地大睁着,像是冰面之上沁处雨露,晶莹的水珠从眼角漫溢滴落。
顺着苍白秾艳的面容流淌下来。
雩雳面无表情,声音很轻,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他没有杀过一个人,没有做错过一件事,为什么那么对他?让他死得那么痛苦?连轮回也……没有了。”
那个人就只是喜欢白色,喜欢望着天边发呆,喜欢……天道传人这个位置。
“嗯,我帮你抢过来。这次一定抢过来。你再等等。”
天道因为天地化育傀儡之术灭真玉王朝满门,让真玉的太子死无葬身之地,那他就用天地化育之术玩弄所有人的生死。
他勾了勾手指,空荡得犹如供奉亡灵的神庙一样的殿堂里,无数被禁锢操纵的天地灵气和诅咒死气交汇,描绘勾勒出一个飘渺虚无的身影。
那个人穿着一身红衣,头发像霜月银白,轻轻散落下来,靠着一棵树,翡冷色的眼眸微敛,望着远处天青色的天际,神情安静放空,像是在发呆一样。
九百年前,还叫作云榭的少年,稚嫩的面容冷峻,目不斜视,抿着唇一遍一遍挥剑,雪白的剑影交织成一片虚镜,映出那个人的画面。
“都还没有变强,走到面前去,说一句话……就那样死掉了。”
他抿着唇,面无表情望着消散的诅咒死气,抬手捂住眼睛,肩膀微微颤抖。
所以,天道也去死好了。
……
段凌会被雩雳叫去,冶昙一点也不意外。
“知道叫你来是做什么吗?”雩雳的声音气若游丝一样,好像下一秒就会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冶昙眼底恹恹,眼眸微微放空:“他不是进入内门了吗?我应该完成了长老的吩咐才是。您不满意吗?”
天书提醒:【你态度好一点,段凌可不敢这么对雩雳说话。】
雩雳本没有看祂,听了这话,微微一顿,缓缓抬眼瞥了眼。
他当然清楚,赵夜入内门这件事里,段凌几乎什么都没有做,这个人居然还敢这么对他说话,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
若是其他人被雩雳这么看一眼,早就瑟瑟发抖浑身发寒,甚至跪地求饶。
段凌却微微蹙眉,像是被无理取闹了一样。
但雩雳就欣赏不正常的人呢。
“内门还有两个弟子,时宣和柳眠眠。柳眠眠不用管,我要你跟着时宣,成为他最信任的人。做不到……”他顿了一下,“或者什么都不做,你知道前几天来杀我的那个刺客吗?”
冶昙眨了一下眼睛,微微偏头望着他,无辜放空:“嗯?”
雩雳无声叹息,眨了眨眼,难得好脾气看着他,像说一个秘密一样的语气:“第一天刺杀我时候,就被我杀得尸骨无存了。”
冶昙:他想让我称赞他厉害吗?
天书迟疑:【好像是的。但,好歹是个侍宸长老,不至于吧。人类在这种应对上司的场合,摸不着意思的时候,通常说‘嗯’‘哦’‘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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