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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桑君晏的脚步像丈量过的一样,从容但不慢。
    冶昙并不算落月山庄的杂役,所以祂也没有自己的房间,所有人默认祂和子桑君晏住在一起。
    祂坐在床边,像藏书阁二楼化形那日一样,尽管有清净的符咒,黑衣少年仍旧专注地给祂擦着手脸,黑暗里他的神情沉静而淡漠。
    但是,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那双漆黑永夜一样的眼睛,瞳孔深处有一轮暗红血月,像是自地狱岩浆诅咒之海里升起。
    眼中无动于衷的黑暗冷寂里,氤氲着阴郁苍白的病气,和神情的淡漠平静矛盾,像是同时处在冷静和崩坏的两极,清醒着分裂。
    他侧躺在冷硬的床上,从背后环抱住像一颗珍珠汤圆一样圆润的冶昙,那是世界上仅存的温度和柔软。
    少年瘦削挺直的身体微微弓起,将软软小小的冶昙整个圈进怀里。
    比起拥抱,更像是用身体锁住,藏起来,不叫世界看见。
    看着便觉得窒息的束缚。
    像是身体的每一个举动都在宣告一个事实——我的。
    【我,我没说错吧,主人病了!】小熊猫吓得把脑袋埋进蓬松的尾巴里,爪子抱着头,瑟瑟发抖。
    因为一直以来都很静,无边黑暗中深海的水被染黑,夜色浓沉无光,很难察觉这幽微变化的过程。
    海面之上,只能看见最终倒影出的庞大的阴翳。
    房间很黑。
    冶昙的神情安静放空。
    子桑君晏被关禁闭的那三天,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他就这么紧紧地从后面抱着从始至终没有反应和回应的冶昙。
    像是用尽一切抓住唯一属于他的存在,就好像祂是他的,就只有祂,是他的。
    但,也可能并不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是更久更久以前,在冶昙不知道的时候,一直就是这样了。
    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睁着眼睛,在漫长安静的黑暗里不动。
    连天书也忘记了声音。
    子桑君晏在想什么?
    黑暗里那朵从不理会他的花其实可以说话了,软软的,很暖,从背后拥抱过他。
    但那朵花不理他,对别的人说了喜欢的话。
    “……照夜不是哥哥……”
    “……可以喜欢你了吗……”
    “……我帮你杀了他……”
    潮水一样很远的声音,紊乱,噪杂,倒流。
    肋骨某个地方隐隐痛起来,混沌的识海里是无数破碎的意识,像是完整的意识被三千道剑意割裂破碎,无法拼凑完全。
    一个碎片里,这朵花对自己说:“那以后不会骗你了。”
    一个碎片里,被这朵花手中的刀刺穿了疼痛,这个碎片重重叠叠无数次,像一面又一面镜子,永无止境,沉入深海。
    更多更多的碎片里,他们一直在一起。
    因为疼,脊背下意识绷紧,更加拥紧怀中的温暖。
    清寂冷冽的声音,像是从永无的死寂里传出来,淡漠平静:“我的。”
    这是他的。
    冶昙安静不动,之前每一次子桑君晏这样抱着祂的时候,祂都安静不动,像一个不会有任何回应,栩栩如生的傀儡。
    庞大的修为堆砌压制着,让本来就懒得动的植物,更加不能动。
    但现在可以了。
    剥离出虚神,远程操纵段凌,和将段凌的元神放进一个气泡里禁在落月山下的深潭底,这都剥离了一部分修为,让这具身体可以稍微动一下。
    祂很慢的,努力缓慢地回头,因为庞大修为的压制还在,因为子桑君晏将祂抱得太紧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祂并不感到讨厌。
    心底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祂第一次让深谷之中落雪,柔软微凉的飞雪碰到祂的脸,被最喜欢的纯白无暇的白色笼罩着,短暂的安心和更加漫长的空无,但现在那漫长毫无兴致的空无,也开始有雪落下来了。
    虽然有些奇怪,这雪好像是黑色的。
    但祂还是觉得安心,想要看一眼这自行到来的雪,是什么样的神情。
    但祂还是失败了,这一场盛大的雪,将祂拥得很紧,黑暗和天穹都被遮蔽了。
    像是以为祂要逃走,更加凛冽又温暖地圈住了祂,一动不动。
    “我的。”
    遮蔽了整个黑夜的雪淡淡地说。
    好吧。
    和之前的每一夜一样,冶昙睁着眼睛,一直到窗外的月亮从东边走到西边。
    天光从很远的地方到来。
    黑夜消失了。
    子桑君晏坐起来,一个清洁咒能解决的一切,他好像生硬学来的仪式一样,去打了清水回来。
    冶昙坐在床边,看着他侧脸沉静淡漠,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出去。
    翡冷色的眼眸轻轻敛了一下,意识到,一晚上好奇想看见的表情,或许和任何时候都没有分别,是一样的沉静淡漠。
    但,祂还是觉得不一样。
    子桑君晏打水进来,和之前一样,认真仔细地给冶昙擦脸净手。
    冶昙安静地望着他,稚嫩的面容,清澈翡色的眼眸,给人一种温顺很乖的感觉。
    子桑君晏仪式一样做完一切,抬眼静静地看着这样的冶昙,少年俊美的面容有些冷清的冷锐,像是没有感情,只有理性的神袛。
    漆黑的眼眸冷静地看着安静很乖的冶昙,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根像是藤蔓一样的东西,和刚刚给冶昙擦脸一样认真专注的动作,将藤蔓一端系在冶昙的左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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