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舟暗自摇头,纵使赢了,楚红月今日也难逃一死,敢当着郁罗萧台的面杀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她若当真要杀,何不先虚与委蛇。说难听点,纵使对方今日死在了这里,她楚红月被罚身死道消,人家后台深厚,转身捏骨重生,一道宗这帮人还有得好活?
到底是太年轻冲动了。
空中就那么大点地,不是在郁罗萧台的行峰上,就是在他们的幻青山上。
陈箬竹不敢得罪那峰上任何一位,不敢将战局引过去,便下意识往他们这边来。
他心里也想着,这边都是一道宗的人,楚红月重情重义,碍于这些人的性命必然束手束脚。
楚红月果然刀势一边,一面攻击不减一面喝道:“让开!去到对面山峰上去!”
一些弟子乖觉,带着那些还不能御剑的弟子跳上行峰。
既然说了他们往后就是郁罗萧台杂役弟子,这边倒也并不在意他们站了地方。
须臾之间,幻青山沦为两人的战场。
“咦,那个人他没有过来!”有人发现,幻青山画卷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
那黑衣抱着花盆的少年无声无息坐在那里,就像是画卷之上的一片水墨,不留神一眼便忽略了。
他从头至尾独自一人,路上也不与其他人交流,郁罗萧台的行峰飞来时所有人都去边沿看,他也没有过来,是以众人带着小弟子们往这边逃时也没有想起带上他。
虽然素不相识,但那五六个小弟子和他到底是一个地方来的,多少有些几面之缘,顿时不忍地攥紧了拳头。
可现在这时候,谁能去救他?
楚红月并未留意身后,听到那些弟子的喊声意识到什么,顿时刀势往陈箬竹逼去,想将战局控制在两个飞行法宝之间。
但陈箬竹可不管这许多,他剑势凌厉必杀,撞上楚红月的刀激出一片灵威。
步伐移转拼杀卸力之间,怕什么来什么,陈箬竹借力往后退去,剑身往后一划,幻青山的画纸上顿时划出长长一道丘壑。
如此,剑势还没有消,众人目眦尽裂,那些小弟子们已经捂住了眼睛。
那黑衣少年所在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陈箬竹剑势所在的线路上,若他修为达到金丹期,反应得快往幻青山下一跳,至少大家还有机会去救他。
但金丹修士的攻击威力何等强大,这少年不过催生一株草叶都困难,哪里能有这样的反应?
更何况,他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受到的刺激还在,如此惊险的时刻还心无旁骛地看着他怀里的花盆,一手轻轻的拢着,却不知道下一瞬那剑势不但会将他整个人劈得粉碎,连他心爱的花盆也会湮灭不存。
楚红月在修为碰撞下倒回行峰这边,纵使有心也鞭长莫及。
也好,那少年神志不清,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样死前还少些痛苦。
大家只能这么想。
一道很轻的声音。
谁也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声音。
好像天地之间忽然变得很安静,时间慢了一拍。
大家怔怔看去,连行峰上那懒懒撑着头靠在那里的男子也忽然坐起身,凝神看去。
陈箬竹站在幻青山的画纸边缘一动不动。
他的手还保持着向后划去卸力的姿态。
幻青山的画纸的划痕忽然停在那里,结束的地方没有丝毫过度,就像是那里的时空忽然被静止了。
但是,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陈箬竹手中的剑只有剑柄没有了剑尖。
郁罗萧台为二等弟子提供的自然是最好的剑,纵使陈箬竹还只是金丹,那剑也是仅次于有剑灵的宝物,若是放在外面,光是拍卖就要不下于一万的上品灵石。
可是,现在这把剑却断了。
它的剑尖去了哪里?所有人都在想这个问题。
“在陈箬竹的身上。”一个声音忽然说道。
大家仰头望去,发现行峰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青衣看不清容貌的男人。
若是往日大家都会被这个人的出现吸引,猜测他的身份。
但此刻所有人的心神却不在这个人身上,而是下意识根据他的话所说,看向陈箬竹身上。
一把冰寒的断刃,从陈箬竹的背后斜刺而出,因为那剑轻薄,他穿着白衣,大家才没有发现。
陈箬竹的剑怎么会断,又怎么会出现在他自己身上?
所有人看向幻青山,陈箬竹的身后除了那个黑衣少年,没有任何人。
黑衣少年仍旧坐在那里,怀里抱着只有一个芽的花盆。
左手虚虚拢着花芽,右手反执着残剑的一头,像是怕那个人倒下会压到他的花,于是轻轻扶着对方一样。
他没有抬头,剑尖轻转,陈箬竹的金丹瞬间碎裂,连同他的身体一起炸得粉碎。
金丹自爆的杀伤力极大,连神魂都会一起湮灭,但若被人捏爆,只要对方的控制力足够好,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发生,就像是现在这样。
楚红月都觉得自己的金丹疼了一下。
一片沉默,没有人说话。
郁罗萧台那一种人目光凌厉望着那少年,也无人说话。
但那黑衣少年说话了,他抱着那盆花站起来,平静望向他们,又望向站在高处那个人,墨色的眼眸寒潭一般静澈从容:“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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