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是……殿下他……”
皇后抬眸看去,顿时微微一定,脸上神色却不动。
女官跪下。
抱着孩子的奶娘却无法跪,只得按捺焦虑低声解释:“殿下用过药后,午睡醒来,忽然便呈此状。”
皇后脸色不变:“医修呢?”
“就在门外。”
医修跪礼垂眸,斟字酌句回话:“娘娘放心,殿下的异状不会影响太大,停药一定会消除。只是殿下年幼身子骨脆弱,近期不易再用药。殿下,殿下的资质近似凡人,反应也慢上许多,再用药,恐怕也无济于事。”
皇后的脸色俨然阴沉,却并无意外。
整个宫殿内,鸦雀无声。
直到皇后的声音幽幽响起:“那孩子呢?”
“那孩子的根骨极佳,后宫众皇子,无人能及。”
皇后的神情从容,看着襁褓里的婴孩翡色漂亮的眼眸,嫣然一笑:“那从今以后,那孩子就是你们的殿下了。”
医修奶娘似早有预感,没有露出一丝异样:“是。”
皇后心情很好的样子,抱过孩子,不熟练地哄着,口中轻描淡写:“处理干净点。”
医修神色大变,还来不及跑出内殿,就看见奶娘的尸体站在他面前,溅出他一脸的血。
皇后看着不哭不闹的冶昙,留着长指甲的手指顺着他的脸到脖颈:“真漂亮的孩子,可惜是个傻的。”
处理完奶娘和医修,女官恭敬站在旁边,神色微微犹豫:“殿下毕竟是娘娘的亲骨肉……”
皇后红唇一牵,声音懒懒气若游丝:“你怕什么,我难道会杀他吗?麟儿也需要一个‘傀儡’呢。去把麟儿抱来我看看。”
一场傀儡换太子,在她一言之间,悄无声息完成。
皇后的位置得来不易,生下的孩子体质却一般,尽管从小用药淬炼,结果非但没能变好,反而只比凡人强上一点。
子桑王族一直有承业替命傀儡的传承,傀儡一般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当做普通皇子一同长大。她便起了心思。
没想到,这个傀儡的资质居然万中无一,李代桃僵的计划自然水到渠成。
皇后本就急功近利,连自己襁褓中的骨肉都随意让人用药,面对子桑君晏的时候,更是随心所欲,从未将他当人,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说下就下,竟然逼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每日除了必要的饮食睡眠,其余时间不间断修炼。
“他又不是寻常孩子,本宫都不担心,你们怕什么?”
女官虽然觉得不妥,也只是怕拔苗助长,她面对真正的皇子还会试着向皇后求情,子桑君晏只是一个外表类人的傀儡,又不是人,她当然不会多事。
但子桑君晏竟然也都做到了。
他会呼吸就会炼气,在皇后粗暴的逼迫干预下,三岁测试根骨时候,就已经筑基,震惊朝野,天下都知真玉王朝出了一位生而知之,举世罕见的天才。
皇后养子桑君晏,像养一个不需要交流没有感情的人形工具。
养冶昙,则像养一个解闷的猫狗。
冶昙从小不喜欢动也不说话,每天子桑君晏修炼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望着窗外,神情放空发呆。
尽管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傻子。
但白发翡色眼眸又安静的孩子实在漂亮,加上是自己的亲骨肉,皇后高兴了也愿意逗一逗,不高兴了,便弃置一旁不管。
子桑君晏有时候不修炼,坐在他旁边,两个人安安静静看着远处的云。
旁边是一只别人看不见的,撑着小红伞啃树枝的小熊猫。
冶昙:“你是天地化育而生的傀儡,怪不得跟他们都不一样。”
子桑君晏和这个世界有一种很明显的疏离隔阂,让他跟世间的人格格不入。
世界对他也跟对别人不一样。
帝王太子是天生的怀疑者,对这种怪异的隔阂不同会更加敏感。
普通人都知道,世间的很多事都是没有理由的,也不需要理由,只有他认真地求证,觉得万事万物都有规则和因果。
女官小声提醒王后:“太子该亲近点常人了,到底是……从小不哭不笑,现在年岁见长,越发没有人气,有风言风语说,太子完美得不像活人。”
她的话已经是经过修饰的,子桑君晏资质绝伦,但却不像别的孩子,他从不跑动,每一步都像尺量一般从容,眸若寒潭沉静,目不斜视,心无旁骛,亦无杂念。
不知情的人只觉得太子俊美尊贵,天生的帝王威仪,看在知情的人眼里,却只觉得到底是天地化育的傀儡,无情无心,没有活人的烟火气,没有七情六欲,也没有感情。
但这跟皇后粗暴教养他的方式脱不开干系,除了让人一味教导他修炼,皇后连说话都不教他说,与人接触的礼仪之类更是没有。
女官不是在意太子正不正常,她是怕,太子的异常会引人怀疑,继而发现她们用傀儡换了太子。
皇后却并不在意,慵懒地按了按鬓发:“他是太子,就该疏离成熟些,别人才会怕他。修为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都没什么用。”
但,有时候连皇后看到太子也会冷不防心头一凉。
那双寒潭一样的眼眸,过分沉静尊贵的气度,与他面对面,像独自一人面对神殿俯视众生的雕像。
让她想起自己做过的所有亏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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