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物阴阴惨惨地说:“郁陶,你会为自己的轻信付出代价。”
“你会死后无存,什么都留不下。”
“你想诅咒他,都留不下一个字。”
郁陶神情不变,只是摸了摸那颗婴童花的头,对子桑君晏说:“请。”
“郁陶郁陶,你躲在十方殿主的结界之内,他或许一时还找不到你。”
“你亲自把他请进去,你死定了!”
“死定了!”
那声虚渺的鬼声,像是叹息,像是恶毒的诅咒,像是嘲笑,像是怨恨,像是凄惶,像是不舍。
但在前方带路的郁陶步履从容,不慌不忙,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无知无觉引着死神走向她的家。
黄沙荒原之中,一片绿洲。
清澈的泉水,嫩绿的草地,鲜花遍开,微风柔和。
紫藤萝缠在树上。
一座木屋,一个葡萄架庭,一座木桌,几把树椅。
像是忽然来到了凡间一座山间小院。
院中的柴火在熬药。
匆忙离去的女主人引客人入座,粗陶瓷杯盏倒一碗流经竹筒的清泉。
“这里向来没有什么客人来,唯有一盏清水待客了。”
她甚至还拿了两个小杯子,给子桑君晏肩上的冶昙和小熊猫也倒了一杯。
子桑君晏的脸上无波无澜,目若静潭:“他们没有说错,我是来杀你的。”
郁陶手中的动作不变,仍旧耐心地给怀里抱着的婴童花喂水。
本来要反应的鬼婴童因为她的淡然,也按捺下来了,乖乖没有动。
郁陶像是闻说天气一样,微笑说:“找到杀我的理由了?”
子桑君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坏人!”鬼婴童叫着。
郁陶点点它的鼻子:“他若是杀了我,那我才是坏人。”
鬼婴童眼神迷茫不懂。
冶昙变回原来的大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指望从子桑君晏那里听到解释可太难了,好不容易有一个愿意说话的人,祂不如自己来。
【你不要问啊!】天书抱头惨叫,【你是天书,天书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主人会发现的!】
冶昙:那,天书令杀她的理由是什么?
天书:【没有理由。越是强大的人,天书记载他们的信息就越少。像主人的名字,就只写了天书判令。你别看她温温柔柔的,她的名字仅在主人之下。以前死的那些人,什么剑圣、道圣的,没一个比得过她。】
“没有理由。”子桑君晏一脸寡欲沉静,淡淡地说,“我没有时间了。”
即便被打了脸,她方才一力担保人品的子桑君晏,毫不掩饰直接地否定了她的认知。
他不仅的确是来杀她的,而且,还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完完全全如那些鬼物所言,天书让他杀,他便杀了,只是个迂腐顽固,无情无心,一味遵照天书杀人的机器。
但,郁陶唇边淡淡的笑容仍旧没有消失,也没有任何意外和错愕。
冶昙望着她:“他要杀你,你为什么不生气?天书上出现了名字的人,死后是没有轮回的。”
这个人或许是不知道这一点,才这么淡定的。
郁陶点点头:“我知道。地府生死簿上找不到这些人的轮回转世,早就猜到了。”
冶昙眸光恹恹,祂有一点困惑了,现在的人已经跟祂不想开花一样,丧失了活着的本能了吗?
郁陶温和地说:“他若杀你,你生气吗?”
冶昙本来不生气的,祂又不在意生死,大不了重新长一朵,但人类和优昙婆罗又不一样。
于是,冶昙反而故意点了点头。
郁陶笑了一下,眼角和唇边细细的皱纹浮现,这皱纹却叫人觉得她很美,她皮肤并不白净,有些黄,还有细小的斑点,最多只是细腻,这细腻却让皱纹更明显了些,更见年华老去之态,但连冶昙也觉得这样的她是美的。
那是一种只有在漫长的时光里才能沉淀酝酿出的绝无仅有的美。
“我不生气,因为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郁陶的眉眼有一点不明显的温柔,像望着鬼婴童时候一样,妈妈的悲悯怜惜。
“我不生气,因为我知道,这世间或许除了我,没有人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杀人。”
冶昙怔了一下:“为什么?”
像是受害者同情着一个凶手。
郁陶没有看一旁的子桑君晏一眼,像是微笑着无声叹息:“这世间的人都觉得,他是最相信天书的人,天书让他杀谁,他就会杀谁,但并不是这样的。天书每出现一个名字,他都会花很多的时间去亲自查证,确认这个人是否当真应该死。”
天书愣了:【主人,从未相信过我?】
冶昙慢吞吞地说:我给你一本书,你去照着杀人吧,上面还有你自己的名字,你信吗?
天书:【我不信!】
它不但不会信,它还会撕了这本书。
主人却没有这么对它。
这么想,玻璃心瞬间黏好。
郁陶将煎好的药倒进碗里:“皇帝和太子,是世界上最多疑不会轻信的人。子桑君晏是真玉王朝的储君,他从小就会被教导,在他那个位置,底下有多少人会想去蒙蔽他,帝王是天生的怀疑者。这样的人,绝不会因为一本书杀人,更不会成为某个人手中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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