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白皙的脸庞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淡定又坦诚,像是阐述着发自内心的大实话。
蓦的,萧翼脸上的笑意彻底散去了,他瞬间坐直,放开了崔洛的手,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可恶却又动人的脸,过了片刻,他才沉声道:“我给你一次机会,可以让你娘与你爹重归于好。”
半年之前,崔洛或许还有这个打算,但如今她宁愿没有崔范那个爹,婉言道:“多谢萧大人的好意,只不过我更看好长信侯。那样的继父比我十个爹都管用。”重点是,不论什么法子都不太可能制止萧谨严对洛十娘的必得之心了。
崔洛十分怀疑萧翼的法子是否有用。
就算她没有查出是谁去给崔范通风报信,但她怀疑的对象就是萧翼。重点是她总觉得萧翼也是带着记忆重活了。那么他为何没有表现出来?又在掩饰着什么?还是自己疑心病又犯了?!
萧翼也不知道是被她气的,还是车厢内空气不顺畅,耳轮处火辣的一片绯红,若非是交领的中衣遮住了他的脖颈,怕是会一路红到锁骨处。
萧翼的目光一直在崔洛脸上萦绕。同时也才猜测:莫非是我猜错了?她对前世根本一无所知?还是伪装的太真?
二人又是一番互相猜忌,马车内陷入一时的安静。
萧翼原本不过是想给崔洛一点小惩大诫,却是被她一番胡搅难缠给扰乱了心神。
“你这话当真?你娘入了侯府就是萧家的人,那你呢?”萧翼语气加重,像是为了极力证明什么。
崔洛见他坐好,觉得方才的试探可能不太成功,她还没有看出任何的破绽出来。
以萧翼的为人,他要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会像第一世那样直接闯入她的净房,那次虽没有真的逼她,但他的确过分了!
崔洛从竹席上缓缓站起来,脚下似突然不稳,整个人不偏不倚就落在了萧翼怀里,她顺手就圈住了萧翼的脖子,眸光含嗔的看着他,乖顺的等着他的反应。
却在一息之间,萧翼提着她的腋/下,就将她重重的抛在了对面的矮几上,疼的崔洛闷声一哼。
不对!
难不成真的是她猜错了.........
“你坐好了!成何体统!”萧翼怒声道,眉目冷对着崔洛。
二人僵持住了,马车停在路面,四下安静无声。半晌之后,萧翼丢下一句话:“我给你三日时限,届时你若不来找我,你娘必定会入侯府,到时候做什么都迟了!”
萧翼言罢,单手持扇撩开轻薄车帘就跳下了马车,背影如风。
守在外面的随从见世子爷俊脸潮红,一声不吭就快步离开了原地。这之后崔洛也下了马车,因着之前动作幅度有些大,她身上衣裳褶皱,下来时反复理了理。
随从狐疑的多看了她一见,只觉这少年面如暖玉,眉如远山青黛,容色脱俗,是那种超脱于性别之上的脱俗。
几位随从面面相觑:“...........”
崔洛当然知道萧翼所说的法子是什么。是使计让杭州高家驱逐了崔范,他无家可归,也只能回京与洛十娘重归于好了。
但洛十娘呢?
她这些年所受的欺骗与背叛就那么算了么?
崔洛回头看了一眼萧翼远去的方向,心态突然放飞,嚷嚷着嗓门道:“萧大人,你的好意恕我不接受!”
众长信侯府的随从:“.........”世子爷到底提出了什么好意?
远处的萧翼:“........”
顾长梅走了过来,下意识的将崔洛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番,问她:“崔洛,萧公子没欺负你吧。”他好像很紧张。
崔洛摇了摇头,迎着东面吹来的暖风深吸了几口气,此刻鼻端甚至还有薄荷的味道:“这倒没有,萧大人是与我说了正事。”
晋江书院今日办了谢师宴,很多国子监的师兄们也过来了,崔洛不太明白萧翼跑这一趟是作何?特意找她谈话?
顾长梅盯着她的眉眼,像是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便解疑道:“崔洛,你还不知道吧。萧公子也曾在晋江书院待了几年,只不过他后来直接去了军营历练去了。我还听说,萧公子的八股文章做的极佳,他若是继续科举,未必会输给咱们。”
崔洛:“.......”她对此事还真是从不知情,难怪彼时揭穿她身份时,时常拉着她一道看书,一看就是一下午。她堂堂户部郎中竟成了萧翼的私人书童。
崔洛不经意间就想起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又在猜测,假如萧翼真的是重生的,他没有理由至今没对她干什么!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屡次帮她度过科考搜身的环节?又是谁将崔范叫了回来?
谢师宴就设在晋江书院附近的酒楼,晋老夫子与其他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都有参加,秦玉却没有现身。
师兄们有的已经入了翰林院观政,有的还在国子监,入仕的极少有人参筵,这些人多半都给萧翼敬酒。
有些关系走的比较近的师兄,笑道:“萧世子一向酒量似海,听闻百杯不醉,今日却是面色已红,看来还是夫子的窖藏是好酒啊。”
酒馈上所喝的是晋老先生自己采集入秋的露水酿制的秋露白,师兄们这是在奉迎晋老夫子,随意开了一个玩笑。
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
崔洛记得萧翼喝酒从来不会脸红。
他脸红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