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煎吧。”
贺顾如是道。
征野闻言明显有些意外,但抬眸看了自家侯爷一眼,却见贺顾尽管垂着眉眼看不清眼神,可面色却是淡漠笃定的,不像还在犹豫,倒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便也没再问,只一言不发的又深深看了贺顾一眼,果然拿上了一副药,撩开帐帘出了营帐,想必是依言煎药去了。
贺顾见状,心中便暗自松了口气。
征野就是这点好,自小跟他到大,虽然近墨者黑,脑子也不大灵光,但只要他确认了的确是贺顾想做的,便会不问缘由、不加置喙的替贺顾去办,无论他想不想的明白这是为什么——
贺顾自然是庆幸的,因为今日倘若征野真的多嘴要问他为何这样做,他可能会解释不出来。
为什么呢?
……倘若颜姑娘没看错,那他可能就要和三殿下有自己的孩子,不必再抱容妹的、也不必惦记诚弟以后的孩子,这听上去似乎很好,是不是?
可是……可是……
他是个男人,从来没有做好过心理准备,以后会因为另一个男子身怀有孕,这样怪诞的事写在话本子里博人一笑也就罢了,如今真发生在自己身上,贺顾只觉得茫然而且有些不知所措……半分也笑不出来……
至于要他和三殿下问怎么办?
贺顾更做不到。
怎么说?
说“王爷我好像有了你的种”?
还是“虽然身为男人我却一不小心怀上了实在抱歉”?
……贺小侯爷着实开不了这个口,甚至都压根儿不想让三殿下知道此事。
毕竟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他一个大老爷们,好容易得了拔用,正是要大展拳脚的时候,三殿下眼下羽翼未丰,也需要他博出个名头,以后才好护持左右,难不成眼下要他辞了官回京养胎去?
……未免太过荒诞可笑了。
无论这个“孩子”到底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自然再好不过,若是真的……眼下这当口,这个孩子便必须落了。
……无奈它偏偏选在了这个时候到来,叫贺顾就连犹豫要不要留下它的机会都没有。
入了夜昆穹山营地里一片寂然,征野悄悄去煎了这么一副药也无人发现,他很快端着装了褐色药汤的碗回来了。
贺顾看了看征野手里那小陶碗中还在冒热气的深褐色汤药,没说什么,只接过了碗来抿了一口,觉察温度不烫,便心一横,大口灌了下去、一饮而尽。
他把碗递回给了征野,只当作没看见征野接过碗时复杂的眼神,低声道:“这事不许告诉任何人,颜姑娘那里……也暂不要说。”
征野应了声是,道:“我知道了,爷……你……你好好歇息吧。”
这才转身撩了帐帘,出去了。
时候也很晚了,以往贺顾总是一沾被褥就着的不能再着,今日却不知为何睁着眼睛足足发了半柱香功夫的呆,也仍然没能入眠。
嘴里刚才喝下那碗药的苦味挥之不去,他不知为什么忽然感觉到一种愧疚感隐隐约约的、在心头弥漫开来。
鬼使神差的,尽管在喝药前贺顾都还半信半疑,可这一刻,他却忽然就相信了颜姑娘的诊断,相信了自己虽然是个男人,却已经有了三个月的“喜脉”这种荒诞不经的言论。
若不是真的,此刻他究竟本能的、潜意识的在愧疚什么呢?
……愧疚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吗?
……
贺顾忽然闭上了眼,长吁一声,逼着自己不再去想,这才放空了脑海。
第二日他醒了个大早。
颜姑娘果然医术了得,尽管喝的是落胎的药,可一副药喝下去睡了一夜,醒来却是了无痕迹,且前些日子那种昏昏沉沉、头脑不清的感觉也为之一扫,贺顾明显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恢复到了身体出现异状以前——
五感灵敏,反应速度和精神也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在军中,这样的状态,其实才是最稳妥无虞的。
贺顾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却没在多想。
不过他就算想要再为了那副药扼杀的一个“小生命”胡思乱想,后头发生的事,却也叫贺顾不能如此。
前线承河大营传回快马飞报,布丹草原发生暴乱,契铎部联合科尔齐部二部一同进犯秋戎部的领地,忽彭汗王在混乱之中被一刀斩去了首级,一命呜呼魂归西天了。
秋戎部王子多格混乱之中只得立刻顶上了父亲的汗位,无奈秋戎部与其他两部实力相差悬殊,死去的忽彭尚且拿他们没办法,遑论多格一个毛头小子,就算他成为了新的汗王,也还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契铎部之所以发难,是因为此前契铎部的老汗王已然与忽彭告知过,他会在年底迎娶秋戎部的王女朵木齐成为他的新王妃,要忽彭和秋戎部在新年之前准备好王女的出嫁婚仪和一应嫁妆。
然而却发现一趟弓马大会,回来已然没了小王女,那老色鬼便立时勃然大怒,知晓了缘由更是恼羞成怒,暗恨忽彭拿越朝皇帝来压他,狗仗人势的借着抱汉人的大腿在布丹草原上作威作福。
几番摩擦下来,终于还是动了真格。
多格一夜丧父,惶然无措,无奈秋戎部又已经是四面楚歌,他们远非契铎、科尔齐二部的敌手,只得叫人拼死闯了出来,到承河大营搬救兵求援,请求越朝施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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