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看见的是公主府卧房床顶的帐幔。
他先是愣了愣,继而立刻飞快的抬起手看了一下——
五指修长,是人手,不是猫爪。
贺顾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他是回来了,果然只是个梦而已。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之间,时已将至年关。
只是贺顾给宗山送去的信起码有十好几封了,瑜儿姐姐却始终一封信也没回。
甚至他问姐姐回不回京城过年,姐姐也没回。
就算是真不打算回来了,难道不应该和他这个做夫君的,打个商量么……
贺小侯爷心中忍不住有些失落。
倒是去了江洛治灾的三殿下,一封一封信的给他写的勤快,每隔半个月就要写封信跟他说说近日治灾成效,在江洛所见所闻,甚至还给寄了点土特产回来。
贺顾虽然因为瑜儿姐姐的冷淡,有些受打击,但还好他一向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他觉得姐姐就算不回信给他,也总会给皇后娘娘说一声,回不回京城过年吧?
谁知进宫见过了娘娘才知道,长公主竟然也没给皇后宫中报过信,说她何时回来过年。
这下陈皇后和贺顾便不免都有些担忧起来,别不是信没送到吧?怎么好好一个大活人,会忽然一下失了音讯呢?
发觉不对,陈皇后立刻遣了人,快马加鞭去宗山探看长公主情况。
只是宗山毕竟已经快到关外了,距离京城一来一回怎么说也得大半个月。
可距离除夕,却只有短短小半个月了。
直等到除夕宫宴那一日,长公主还是没有回京,陈皇后遣去宗山探看的人马,也没一点音讯。
三殿下一个月前,便传了书回来,说因着治灾之故,返京的日子怕是要耽搁,只是没想到长公主……竟然也没在除夕这日回来。
冬去春来,辞旧迎新,年关到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落了厚厚的雪,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年还是要过的,这是所有人操劳辛苦了一年,等着盼着的新年,不会因为少了谁,便有什么不同。
除夕宫宴也如期来了。
因着是年关大宴,能来的都是天子家眷、皇亲贵戚,每年的除夕宫宴皆是不分男女席别,一家人坐一席的。
过年的好时节,所有人都是喜上眉梢,唇角带笑,就连一向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二殿下,今天都难得挂了个笑模样,席上见了贺顾,也没挑刺儿,反而敬了他一杯。
可贺顾这杯酒,却喝的心不在焉。
或者说他这半个月都心不在焉——
应该也没有哪个男子,在发现和妻子新婚后第一个新年,就得一个人孤零零的过,还能喜上眉梢的吧?
贺小侯爷心中既担心又委屈。
他不知道为什么瑜儿姐姐没了音信,心中自然是难免要担心的,还好陪着瑜儿姐姐去宗山的,都是陛下安排的禁军,他们既然都没传信回来,瑜儿姐姐的安危,应当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好吧……贺顾心里主要是委屈。
而且越是见到今夜宫宴上,其他夫妻出双入对、携手相望、恩爱非常、相敬如宾,他心里的委屈就更上一层楼——
快半年了。
贺顾真的很想长公主。
……哪怕她只是站在他面前,不看他一眼,不和他说一句话,只要能叫他看见姐姐,知道她过得好不好,瘦了没有,也好啊……
宴上众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只有贺小侯爷一个人惆怅恍惚,神游天外。
正此刻,一个音调颇高的男子的声音,忽然从席下传来。
“陛下!皇后娘娘!不好了!”
贺顾正百无聊赖的捻着小酒杯在指尖打转,听了这声音,转目一看,发现喊话的竟然是个禁军打扮、风尘仆仆的汉子,也不知他是怎么进到宫宴上来的,那汉子一把甩脱了入口处侍候的内官宫婢阻拦,快步冲到了席下,朝着上首的皇帝和陈皇后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嗑了一个响头,道:“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在宗山出事了!”
陈皇后近日来,本就有些神思不属,今日宫宴更是心不在焉,此刻听了这汉子的话,应了她近些时日心中担忧的,面色当即大变,“蹭”的一下站起身来,道:“你说什么,宗山怎么了?长公主怎么了?”
贺顾反应过来,也瞬时愣住了,心脏几乎猛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那汉子带着点哭腔,道:“关外一伙马匪,不知怎么冲上了宗山,莲华寺里所有活口都遭了他们的毒手,小人们到那里时,寺中已是尸横遍野了!”
他话音刚落,席上立时哗然一片,陈皇后更是霎时白了一张脸,颤声道:“你说什么?这……这如何可能……禁军呢……跟着瑜儿去的禁军呢?瑜儿在哪儿?瑜儿在哪儿?!”
“都死了,全都死了,一个活口也没留,长公主殿下……”
旁边的皇帝忽然站起身来,怒道:“胡言乱语!你给朕住口!住口!”
只是皇帝话音还未落,陈皇后已然眼白一翻,倒了下去,一众宫人见状,都是大惊失色,连忙去扶她,一时哭喊声,叫娘娘声、皇帝怒斥着把那个汉子拖下去的声音,乱成一片,不绝于耳,原本平安喜乐、钟罄交鸣的除夕宫宴,就这样变得兵荒马乱、人仰马翻了。
贺顾的脑子却是完全空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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