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一日回了公主府,被裴昭珩拉去了城南汇珍楼,见了满满一桌席面,和那碗长寿面,这才想起这件事儿来。
上一世他过得糙,身边也没什么贴心人,能记着他的生辰,早年间还有一个征野作陪,后头他提拔了征野出去,征野又娶妻成家了,便一个也没有了。
虽然因着他那禁军都统的面子,送生辰贺礼的能踏破门槛,可其中究竟有几分,是真心为他庆贺生辰,贺顾自然心知肚明。
看着那些个冷冰冰的贺礼,年复一年,贺顾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过生辰的雅兴了。
可眼前这碗长寿面……
却是热气腾腾的。
三殿下包下的这个隔间,在汇珍楼顶层,今日虽然廿二了,月亮却也只缺了一小块,看着还是很圆满、很漂亮。
见他不说话,裴昭珩道:“……今日你生辰,吃了长寿面,日后长命百岁,福泽绵长。”
贺顾低头看着那碗面,拉开椅子坐到了桌前,忽然觉得鼻头有点发酸,心道,三殿下虽然只是他小舅子,但也算是一家人、是亲戚了,人活在世上,果然还是有亲人挂念着,心里才熨贴……
自重生到现在,已经快有大半年了,刚开始午夜梦回,他还总是惊出一身的冷汗,生怕这重活的一世,其实只是一个死状凄惨的孤魂野鬼,游离世间,仅存的一点臆想和执念而已。
他白日如常,可每一夜入睡前,却又都会感觉到一种真实的、彻骨的、寒意泠然的恐惧——
他怕这一觉下去,明日醒来,又会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天牢里。
直到此刻——
眼前这碗热腾腾的长寿面,这个与前世迥异的十七岁生辰,才切切实实的告诉他——
一切都变了,的确变了,他不会再回去了,也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光是这么想着,眼眶就泛起酸来。
贺小侯爷心中千回百转,可他对面的三殿下,却没想那么多。
对裴昭珩而言,每年生辰,一碗长寿面,是陈皇后怎么也不会忘了他的。
所以给子环过生辰,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长寿面。
可是此刻,看着贺顾一边夹面条,一边莫名其妙的红了眼眶,滚下来一滴泪,便把他吓了一跳。
他微微蹙眉,正想问贺顾这是怎么了,却见那边贺顾忽然抬起眼看着他,无比真诚的说了句:“殿下,多谢。”
你这个兄弟,我贺顾认了。
贺小侯爷如是想。
二人用罢席面,闲谈了两句,这才回了公主府去。
刚一进府门,贺顾就见到前院里牵着一匹身形矫健、体态骏朗、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
马儿前胸系着一条红绸带,还打了个结,他愣了愣,转头去看裴昭珩,却见三殿下正低着头看他,二人目光对上,裴昭珩淡淡一笑,温声道:“这马儿名唤‘云追’,是我送子环的生辰贺礼。”
只要一眼,贺顾便知道这匹白马是匹万金也难寻的宝驹,这等马儿,多是西域运来汴京的稀罕物,都是有价无市,拿着银子也买不到,他前世纵马疆场多年,自然是爱马之人,眼下亲耳听三殿下说这样好的马,竟然是送给他的,岂能不喜?
当即喜上眉梢道:“‘云追’……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多谢殿下赠马之谊,顾必不相忘。”
这才叫来了马房小厮,再三叮嘱,一定要好生照顾这宝贝疙瘩,不许怠慢了,这才和裴昭珩拱手告别,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去。
他转身走的利落,却不知身后的三殿下,还站在原地,就着公主府夜色中,挂着的暖黄灯火映照,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许是今日过得开心,贺顾回了偏院,也没觉出困意来,只叫征野先去休息,自个儿却坐到了书案前,研起墨来。
他点上灯火,展开信笺,执笔沾了沾墨,想了一会,才在信笺上开始落笔:
“瑜儿姐姐:
见字如晤。
已近十月,一晃姐姐去宗山小住已快两个月了,近来过的可好?寺里的斋饭清汤寡水,吃的还惯么?
每每忆起宗山在北地,天气苦寒,总怕姐姐会不小心穿的少了,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办,又怕你夜里睡不惯那的床,还好是兰姨随着姐姐去了,她做事那般稳妥,定然会好生照顾姐姐。
只是虽然如此,我在京中还是很想念姐姐,每日每夜,行走坐卧、吃饭饮食,都会想起姐姐,日日盼着姐姐能早些回来。
我说这话,只是想告诉姐姐……我很想姐姐而已。
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还是等姐姐想通了再自己决定,我绝不逼你。
对了,还有一事。
先前信中,告诉过姐姐,三殿下到京城来了,这些日子我与殿下相处,深觉殿下和姐姐一样,也是个行止磊落、心性纯良之人,只是有件事,姐姐可能不晓得,我发现了……也没告诉皇后娘娘,毕竟三殿下愿意叫我知道,也是信任于我,我不能这样转头就把他卖了。
这事儿,我就只告诉姐姐你一个,毕竟姐姐你也是三殿下的亲姐姐……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三殿下他好像喜欢男子。
不是寻常喜欢,而是……男女之情的那个喜欢,我瞧三殿下似乎已经有了心慕之人,而且还颇为挂念,只可惜据他说,他心慕之人却是个有了妻室的男子,这便叫人有些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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