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嫂子是地地道道的巴蜀人,从小生长在暖湿的蜀中平原,土地肥沃,气候适宜,爹娘都是勤劳肯吃苦的人,养了鸡鸭,种着田地,虽然忙碌,但日子也算富足。
只是后来啊……战乱频起,天灾顿发,爹娘去了,相公去了,曾经让她眷恋不舍的故乡变成了荒无人烟的伤心地。
余嫂子带着自己的儿子和相公唯一留下的年幼弟弟,失魂落魄,孤魂野鬼一般地,离开了家乡。
时光飞逝,到现如今……已经过去了六年。
她定居在距离家乡最近的渡口边,靠一手地道的蜀菜养活自己和两个小的,在这里,还能听到过客的乡音,看到熟悉的衣着,曾经的痛苦与磨难也在平静的生活里一点点被洗去,她像是溺入深海的半亡人,挣扎着浮上了水面。
“荣儿,去把你小侄子喊起来,嫂子要去市场了。”她利索地收拾好瓶瓶罐罐,擦干净再整齐地放进一口竹编大筐里。
两个孩子如今已经是少年了,都长成了好孩子,敬她爱她,吃苦能干,还会读书认字。他们平日里在祁官镇的私塾读书,休假了就会与她一同忙活,不喊累也不嫌脏。
余嫂子觉得自己的生活越来越有希望了,她很满意。
到了自己常在的那一处摊位时,她惊讶地发现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
那是一高一矮两个人,矮一些的那个身量清瘦,着一袭得体的文士藏蓝布袍,面容玉白,眉如远山……
呸呸!她在心里斥责着自己罪过,“眉如远山”听孩子们说过是用来形容女子美貌的,眼前这个文士虽然身形有几分弱不胜衣的窈窕,脸蛋也长得阴柔,但分明是个男子,带着成年男子的木冠,下颌还絮着绒绒的浅须。
不过这男子长得可真是好看,她不会形容那么多华丽的辞藻,只觉得他一个眼神一个吐息都带着玉石般温润的气息。
无意识间愣了一会,藏蓝布袍的美貌男子被她看的挑了挑眉,他身后垂手低头无声站着那人也走了出来,半挡在余嫂子面前。
这人就看着吓人多了。
余嫂子正沉浸在美男含笑的眼睛里,猝不及防面前出现一张轮廓深刻的男人的脸,着实被吓了一跳。
这位,不丑,甚至算得上气宇轩昂,加上身材高大挺拔气势逼人,也是个一表人才的有为汉子,但看过前头那位书生,眼前这人就未免显得有些凶神恶煞了。
就连余嫂子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小孩都紧张兮兮地向前靠了靠,凑在他们娘/嫂子身边。
“……”
“咳。”辛秘啼笑皆非,用收拢的折扇在霍坚半挡在自己身前的肩膀上轻轻一敲,他就顺从地让了开来。
“这位……姐姐。”她努力用霍坚教给自己的发声方式,压沉喉咙,让自己说话变得更像男人:“这位是我的护卫,他只是面凶,但行走在外面凶才能镇得住人,他没有恶意的。”
被如此秀美的小公子叫了姐姐,余嫂子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了:“什么姐姐……客官折煞我了,不嫌弃的话您叫我余嫂子就成。”
“余嫂子。”辛秘笑眯眯的,打蛇随棍上:“上次路过嫂子这方小天地,见有一物焦黄香脆,又有些番椒冲鼻的香味,勾得小生腹中馋虫滚滚,不知那是何物?”
即使她的天赋是金钱,但生来就有的好相貌和在辛氏耳濡目染的处事技巧还是能让她很快讨得别人欢心,不管是男是女。
如果有人不喜欢她,那一定是她不屑于与这人相处。
想想在大历朝廷上传言的“刁钻的狐神”“无礼的狐狸”之类的恶名,再看看她现在对着一个卖小吃的妇人言笑宴宴的模样,霍坚有些没来由地想笑。
辛秘当然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余光里看到男人忽然摸摸鼻子低了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又转头去讨好那位嫂子:“……小生今早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呢,就是为了早一点来尝尝嫂子的手艺,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嫂子快救救小生吧……”
这都什么混帐车轱辘话!
霍坚难以相信,额角迸出青筋,完全不能把这句话跟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因为骄傲都不愿意在他面前落地的漂浮狐神联系起来,一时间心神巨震,干脆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不到听不见。
骗自己是骗不过去的,辛秘伪装男声的俏皮话不停往耳朵里钻,哄得那位摊主又羞又激动,喜气洋洋就开始布置摊位。
……为了口小脏摊儿的吃的,至于这样吗?霍坚深吸一口气,想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
分明对自己、对那个张瑞,还有一路同行的很多侍卫都是冷冷淡淡不爱说话的高贵样子,怎么对着小吃摊就这么热情?
难道神明天性里就是个贪嘴的小馋猫吗?
他大逆不道地偷偷思索。
昨天夜里辛秘就睡得不踏实。
他隔着屏风守在外间,听到她的床铺翻来覆去的声音,过了一会,又传来了蹑蹑的足音。
“吱呀——”窗户被推开了。
霍坚皱了皱眉,虽然担心会挨骂,但还是轻轻叩了叩屏风:“您的发热才刚好不久,雨后风寒,您要注意身体。”
辛秘早习惯这人平时悄无声息,她一做点啥就忽然冒出来了,也没被吓到,干脆顺嘴叫他:“诶,你过来。”
这次连“将军”也不叫了,霍坚没来由地偷偷嘀咕了一声,在屏风后呆着不动:“这于礼不合。”
屏风那边的女声立马就抬起来了:“不过来我就吹一晚上。”
“……”男人咬牙,她真的……越来越会治他了。
黑着脸走进去,眼皮都不敢抬,生怕狐神衣冠不整,又让他瞄到什么东西。她自己不懂事觉得无所谓,他就……有苦说不出了。
不过还好,站在一地溶溶月光里的辛秘寝衣穿的好好的,身上裹着厚实的毛毯,连脚尖都被盖住,没有一丝让他觉得不自在。
“外面月亮好亮,”她眼睛也亮亮的,一点困意都看不到:“你说对了,明天一定是个晴天。”
听出她的迫不及待,霍坚无奈地低声劝她:“所以您要好好休息,明天才好出门。”
谁想听他说这种鬼话,辛秘撇了撇嘴,走近了他。
视野里那一团毛毯越来越近,霍坚咬牙,头越来越低,不肯看她。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辛秘阴阳怪气地挑眉看他,出言凶狠:“不过就是仗着我的宠爱,现在都敢违逆我了。”
“宠爱”二字一出,他呼吸一窒,耳朵有些隐隐发热,一个不查,辛秘就咻地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黑黑的眼眸牢牢捕捉他的视线:“别想躲开我。”
她想到明天要出去玩,心情好极了,看这个处处别扭的臭男人也不觉得讨厌了,反而就蹲在地上笑嘻嘻地问他:“你明天准备怎么带我出去呀?”
这样近距离地被她看着,那股花香混合着氤氲雾气的味道猛地包裹了他,霍坚一时间有些愣怔的恍惚。
怎么带你?当然是,用我的眼睛看着你,鼻子嗅着你,耳朵听着你,用我的性命垫在你的脚下……
吞下脑中混乱的思绪,他后退一步,几乎贴到窗边,窗外微凉的风吹散了她的味道,也重新唤回了他的理智。
“我有过一个同僚,是被判充军的。”他艰难地转开话题,不再去想方才那种混乱可怖的思绪,努力搪塞她的问题:“他教过我,怎样装扮成另一个人。”
“哦,是易容啊。”辛秘雪白的指尖点着下巴,想了想:“你还会这一手,真厉害。”
“……不敢当。”他几乎要结巴了。
“我就顺嘴夸一下,不要当真。”神明蹲着看他,眼神娇娇的,迫不及待地继续追问:“那我要扮成谁呢?村妇?女侠?”
她越猜越多,一会儿功夫说了一长串:“……妓女?都不是?难道要和你假扮夫妻吗?”
“咳!”霍坚被她呛了一下,有些狼狈地扭开了头,不敢看她好奇的黑眼睛。
“说嘛。”她声音软乎乎的,像是有好多只小爪在他嗓子眼里乱抓,痒得惊人。
腿上传来轻轻的力道,霍坚艰难地低头看去,她像个小小的白团子一样捂着毯子团在他面前,一只淘气的小手从毯子里伸出来,抓着他的裤腿轻轻摇,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亮闪闪地映着他。
“……”
败北,他简直丢盔卸甲,败不成军了。
好容易熬过这一天晚上,哄她回去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辛秘又哒哒哒跑来挠屏风:“天亮了天亮了!”
霍坚:“……”
他是怎样心如止水地用手指贴着她柔嫩的脸颊来回涂抹的,期间又怎样被辛秘为难暂且不提,至少画完之后,狐神终于开心起来了。
不像前几天那样闷闷不乐,她开开心心地摇着扇子光明正大地踏在市集之上,与早起的行人擦肩而过,丝毫不必在意别人的视线,不用考虑责任、负担、危险、机遇……
她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嫂子,这样是不是就好了呀!”书生打扮的漂亮神明笑眯了眼睛,盯着锅里焦黄翻腾的肉丁不放。
接着那些肉丁和番椒一起翻炒的时候爆出了冲天的香味,辛秘几乎整个人都贴到锅边,眼睛转都不会转了。
最后拿到纸包时,她贼兮兮地看了一眼霍坚,小声喊他:“这次我能吃了吗?”
这狡黠的狐狸唇角勾起,坏的没边儿:“……霍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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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友:啊啊啊啊啊我脑补出来了,辛秘骑在霍坚身上,然后问他最后这个问题,啊啊啊啊啊啊!
基友,肉的灵感源泉。
既然lala姐妹没点菜,那我就放纵自我写一篇黄暴的!!周末炖在隔壁记事本!
(欠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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