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坚并不了解那块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牙雕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接好辛秘还回来的那块东西收好,再示意她跟着自己离开。
用力太猛过后的脚软也就是一小会,辛秘恢复好了也站起身来。
她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因此在霍坚踌躇着示意她“我背着您会更快”之后,只是皱着眉瞪了他一眼,也不多纠结,动作麻利地攀上他的后背。
“我们从东北向下山,这里距祁官镇有些绕路,但能确保他们不好推测我们的行踪。”男人沉声解释。
辛秘伏在他的背上,不耐烦地抓好他的衣领:“知道了,你快走就是了。”
这男人刚打完架回来,运动过后出了些薄汗,露出来的脖颈在阳光下有些微光,深色布袍的领口也被打湿了一些。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衣冠不整的男人,从前出现在她眼前的人不说焚香沐浴,起码也要礼服戴冠的。即使行走在外,辛宝那些人也都是把自己清理的干干净净才来面见,就只有霍坚脏兮兮的……甚至他还这样来背她。
狐神撇了撇嘴,觉得他的汗味粗鲁极了。
霍坚背着她,像背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包袱,一路跃过藤蔓,攀过丘壑,大步流星地赶路。
晚上的时候是太困了没空细想,现在她伏在他背上,清醒地感受着拂面的山风和颠簸的起伏,四下还没什么敌人,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
就比如……
神明的身躯是符合世人想象的骨肉匀亭,直白一点就是不胖不瘦。虽然她不是那种饱满的丰盈身体,但也绝对不是轻若鸿毛的纤瘦。
——他背着自己,会觉得重吗?
辛秘因为自己的猜测而皱起眉头,一边唾弃自己不好好想欧阳氏的事,一边又忍不住地留意他的呼吸有没有变粗重。
最后还是长久培养出的骄横占了上风,她干脆告诉自己,这傻大个是个轿子,总算把乱七八糟的念头丢了出去,专心思索那块牙牌。
欧阳氏,虎族。
霍坚没见过,那块牌子也没什么标注,所以他认不出来。但参加过数次大家族间宴会的辛秘一眼就从记忆里找到了熟悉的东西。
那还是叁家彻底翻脸之前的一个秋夜,箜篌笙歌袅袅不休,她坐在不算太偏也绝称不上主席的侧边,面色淡淡地喝着茶。
辛氏的地位一向如此,无兵无权,自然没有坐上正席的资格,但不论是过去还是此刻,辛氏的女儿都在后宫里地位卓着,也许是这样一个母族衰微的美人疼宠起来没有后顾之忧,那些娶了辛氏女儿的家族们往往也很乐意在这种没有影响的小细节上照顾辛氏一些。
更遑论此刻辛氏的手里掌握着混乱大历朝内半数以上的财富,也很识时务地会进献不少。
因此这些自诩权力滔天的家族们对辛秘总是面上带笑的,当然,也只是面上。
“嘿,辛秘。”欧阳氏的家神喝够了酒,端着酒樽就跳过席面,远远地招呼她。
即使是同为神明,直呼名字也是很失礼的,但……谁让她是拳头第一的欧阳氏家神呢,这位的武力值可不是在场几位神明能招架的,也自然无人深究她的失礼。
欧阳氏的家神没有名字,她的高傲不允许凡人为她命名,即使是自己所庇护的族人也不配,因而大家都只称呼她为虎神。
辛秘向她点了点头,冷淡的面上没什么表情。
虎神并不恼,只是远远取出什么东西上下抛着把玩起来。辛秘看不清那东西是什么,却察觉到了同坐主席的东海麒麟尹家众人面色一沉。
哦……?
对他们撕头发没兴趣更不想卷进去的辛秘这下更不想看了,敷衍了事地笑了笑喝了口茶。
但虎神偏偏不想她就这样一笔揭过,这位身材娇小却悍勇善战的神明舔了舔天生就长一些的犬齿,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我想想……辛氏的商队,前不久在南诏边境被洗劫了吧?”她的衣袖挽起,露出肌肉鼓胀却称得上线条极美的手臂,那只蜜色的手掌上下抛着那个东西,似是要让大家都看过去:“刚好我家有些混小子们没钱花了,去东海领地里借了点钱财,不知怎么的,就找到了这块上好的象牙雕呢。”
辛秘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瞳波澜无惊。
有什么好惊讶的,两家都在备兵,缺钱了怎么办?富庶但孱弱的邻居当然是第一选择。她远没有生气的资格,只能庆幸这两家互相牵制没做过火,造成大量伤亡。
但一向自诩贤明端方的尹氏家神尹不盈显然觉得这样你知我知的事情被摆出来很落面子。
他一挥衣袖,玉白的俊容带出怒意:“一派胡言!”
虎神这才看他,满眼震惊:“呀,那你们境内可是出了不得了的工匠呢,竟能将麒麟官印仿得如此像?”
尹不盈的震惊不像假的,兴许他真的才知道。
……但,那又怎样呢,即使知道了,也不过是申饬一番自家的族民,还会还给她不成?辛秘兴致缺缺,继续喝茶。
后来的事情她也只是淡淡地听着。
那块牙雕虽名贵,但也没有到绝世珍宝的地步,虎神选它来发难,多半是见它轻便好拿,便于藏在袖中。
这也是百年的暗流汹涌以来第一次有人彻底撕破脸,将两族的纷争摆到台前。虎神许是忍了很久,当场就运气抹去了那块牙牌上的麒麟官印,将它变成一块光秃秃的无字牙牌,抛给身后欧阳族人。
“给我好好配着,”她直勾勾地看着尹不盈,声音狠厉地吩咐身后:“等到这席间只留下我欧阳氏那一日,这牙牌便要刻上虎头了!”
从此,这无字牙牌变成了欧阳氏主支时常配在身边的饰物。没见过的人只当它是个稀罕玩意儿,但亲历过那场宴会或是听过这个故事的人都知道——
那是近代欧阳氏的象征。
……那么,更大的问题来了。
辛秘思忖着,浓黑的眼眸半合。
为什么,原本只会配在族长身上的牙牌,会这样轻轻巧巧掉在几个守着山口的小兵手里,又被霍坚拿回来?
是谁将它放过去,告诉她这件事是欧阳氏手笔的?
“阿嚏!”站在孟县驿管里的男人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此时穿着一袭锦袍,长发规整梳起,束着玉冠,白净的脸庞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意,竟是完全看不出半晌之前那副盗墓贼的穷酸样貌。
他原本规规矩矩地抄着手站在自家小弟身后,正挨骂的欧阳治听到他的声音,嫌恶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别看浔儿!他这番所有作为都未出错,反倒是你!未来的大族长,放跑了辛氏的大商不说,还这么离奇地把牙牌丢下了!”拄着拐杖的老人要气死了,古铜色的脸气得像烧红的炉膛,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着自家儿子。
欧阳治继承了他爹的勇武相貌,站着仿佛一座小山,虬髯覆面,怒目圆睁,上好的锦袍穿在身上仿佛都要被撑裂了。
他不服气地为自己辩解:“那牌子啥字都没有,谁认得出啊?”
“蠢货!”老者见他还敢还嘴,用拐杖猛地敲击地面,几乎打碎砖石:“这次他们是去苗疆的!这种大商路派出的当然是心腹,有些地位的族人怎可能不知道那是我们欧阳家的象征!”
他气得额发竖起,青筋虬结,那欧阳治总算不敢还嘴了,讷讷低下头去,只是不服气地小声咕哝。
老人缓了一会,又转头去看站在小儿子身后的大儿子,这次倒没那么生气了,只是声音难免透露出几分上级对下级的吩咐和生疏:“浔儿,此次你匿名进城调查,可有发现什么?”
发现啊……
吊儿郎当的男人温和地笑着,想想那对分明有古怪的主仆,那位看起来绝非普通闺秀的美貌小姐还有那个满身血杀之气的沉默男人,眼神微微一转,对上了自家小弟的视线。
那眼神不像是看血亲,满是嫌恶与狠厉,流淌着浓稠的黑浊,倒像是看一滩污泥、一条死狗。
——如果给他一把刀,他是一定会杀了自己的。
男人收回视线,冲上首的父亲拱了拱手:“……未曾找到踪迹。”
可恶姐妹们,我还是回复不了评论!!那位第一个回答对的姐妹!【江湖骗子】可以点餐了!!!下次肉番外就上菜!!!
基友:?竟然嫌弃小霍流汗,等着他汗流到你身上的一天吧!
?在你们的鼓励下,她真的越来越虎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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