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察死后,书房挺整齐,人还是他们顺天府动手放下来的的,里里外外的状况相对好判断。
尤岑当时就太乱了,管事第一时间为了救人,招呼了好几个家仆进去,后来又是大夫,又是顺天府、鸿胪寺,等一群人忙得晕头转向,再发现遗书,现场几乎就看不出什么来了。
遗体没有疑点,遗书是尤侍郎的笔迹,毕之安想,那时候定为自杀,并没有问题。
那么,梁归仲又以什么来判断呢?
梁归仲道:“不怪顺天府的仵作,尤大人刚咽气的时候,确实看不出端倪。尤大人的腰部位置,有淤痕,前腹比较明显。仵作当时判断,应该是下仆们把人放下来的时候,抱了腰,用了些劲儿,勒到了。”
毕之安点头,确实如此。
梁归仲又道:“入葬之时,家属重新更衣,腰上痕迹比最初时明显,尤其是前腹,细细一条,那一条,与其说是人手忙脚乱抱下来时勒着,不如说是尤大人的官服腰带勒的。尤大人是被人提着腰带,挂到了绳索里。”
第542章 釜底抽薪
梁归仲一面说,一面用手比划。
他的手抓住了边上一位官员的腰带。
他捏的是后腰一侧的,直接往上一提,那官员没有防备,突然受力,身子往前一倾,肚子被狠狠勒了一下,痛得“哎呦”了一声。
“就像这样,”梁归仲这才放开他,道,“尤大人个头不高,也不胖,若我脚下有椅子,这么一提,完全可能把人套进去。”
金銮殿内外,都被梁归仲这一手给弄懵了一下,待醒过神来,议论纷纷。
吴公公站在皇上身边,底下乱糟糟的。
他看了眼皇上。
皇上支着胳膊,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儿要管的意思。
吴公公见状,也不要求肃静了。
毕之安皱着眉头,思考着梁大人的话。
梁归仲把一份文书拿给毕之安看,问:“毕大人,你看看这份记录,你觉得,这一道痕迹像是腰带勒痕,还是人抱着腰放下来时,压到了。
毕之安双手接过,看得很认真。
他的边上,温子甫亦睁大眼睛看。
尤岑有没有发现私运、夹带,对于温子甫来说,比不上尤岑是怎么死的重要。
只要尤岑死因存疑,只要尤岑是被害的,那么那封揭发平西侯府的遗书,就做不得准!
平西侯府的案子有了翻案的切入口!
这对他们定安侯府,太关键了。
“大人……”温子甫看向毕之安,声音压得很低,却颤得很厉害。
毕之安读了三遍,再抬起头看梁归仲,不解道:“这份文书是从哪里来的?
梁大人,不是我要质疑你,当年满朝为了平西侯府的案子争论不休,夏太傅为替平西侯证清白,费了多大的劲儿。
光我顺天府,他和温子谅就来了不下五次,问尤侍郎的死有没有其他可能,问各种细节。
他也去了鸿胪寺吧?
这份文书,只要他看过一眼,他肯定会到处问。
可他没有以这道勒痕来问过我。”
“夏太傅没有看过这份文书,”梁少卿叹了一口气,说,“当初负责尤大人身后事的是佟少卿,他安顿好尤大人后,也写好了文书,但不是这份。”
衙门留档是有规矩、有格式的,需得有秩序,简洁明了。
佟少卿就是以最标准的要求来写的,他写的那份,现在自然也保存在鸿胪寺中。
毕之安现在看的这份,是个叫郭泗的小吏写的。
郭泗市井出身,胆子很大。
尤岑入葬前家属亲手更衣,佟少卿与其他官员在外头等候,不可能进去看,也就郭泗不讲究,探头探脑。
探归探,郭泗自己也明白这种行为不好,有胆子做,没胆子说,闭口不提。
前年,郭泗想上进了,在衙门里认了个主簿当师父,师父让他试着把他参与过的公务写写看。
郭泗不太会政务需求的那套,就照自己的方法写。
在鸿胪寺也做了七八年了,干过的公务不少,大部分因为时间久了记不住,碰到能记住的,顿时絮絮叨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他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当然,这么写出来的东西,以主簿的要求是全用不上,但郭泗写的那一叠“文书”,也没有扔了,和许多用不上的草稿文书一样,放在库房角落,这一次,被隐约听说过有那么一茬的梁归仲给翻出来了。
“郭泗不懂仵作,他写这些也想不到尤侍郎的死另有可能,”梁归仲道,“那么毕大人,你如何看?”
梁归仲解释了来龙去脉,毕之安听着并无不妥。
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当年夏太傅去鸿胪寺时,郭泗没敢开口,或者说,郭泗不知道这其中关卡,不明白这条线索有用,当然就不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尤家人也没有提,同样是不懂这些,更衣就是更衣,怎么会瞪大眼睛去研究各种痕迹?
夏太傅去问,他们说不出这些来,也会因为尤岑的死对平西侯府、对坚持赵家无罪的夏太傅有怨,拒绝交流。
总之,当年就是错过了这些。
不过,话说回来,此一时彼一时。
毕之安懂得朝堂事。
当年即便有这样的疑点,平西侯府墙倒众人推之下,这一条也会泯灭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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